“住所已經安排好了,還望先生移步。”一道雄渾的男性嗓音自門外傳來。
姜頌小聲提醒:“是侯爺來了。”
本意是讓崔大夫稍微收斂下脾氣,但崔大夫總叫人出乎意料。
只見他傲慢地揚起頭,聲音譏誚:“堂堂侯爺連兒子都護不住,既蠢又冷血。”
“!!!”
姜頌險些尖叫出聲。
求求您閉嘴吧!
好巧不巧的,歸寧侯大步邁進屋內,將這句嘲諷聽得一清二楚。儒雅的面龐不自然地僵硬了一瞬,耳朵漲紅。
他自慚形穢地拱了拱手:“崔先生批評的是,都怪本侯管家不力,才害了我兒受苦受難。
還得感謝崔先生不辭千里,特地來救我兒,先生有何需求,但說無妨,本侯定會竭力辦到。”
上位者知錯能改,又禮賢下士,容易博人好感。
可惜崔大夫郎心似鐵:“老夫不過是為了償還小公子救命之恩,與侯爺無關。”
歸寧侯被噎了下,臉色閃過片刻的難堪。
“侯爺,崔大夫聽說公子病重,連晚膳未用便匆匆趕來。剛到府上,又馬不停蹄地為公子扎針,想必此刻腹中已經飢腸轆轆了。”姜頌生怕崔大夫被侯爺拖下去杖斃,趕忙為他求情。
崔大夫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就被姜頌冷睨了一眼。
別看小丫頭平日裡笑眯眯的,冷不丁發怒還怪嚇人的。
頓了頓,崔大夫一點不客氣地提要求:“我要蘑菇醬、茶葉滷雞子,還要你孃親手做的。”
都怪姜大舟太摳門,他饞這一口很久了。
姜頌不願孃親大半夜太操勞,態度強硬地說:“今晚先吃酸菜肉餡餃子,明天再吃其他的。我娘會的可多了,尤其是烤羊排,那叫一個皮酥肉香,香軟多汁。”
說話間,姜頌自已也饞了,不由自主地吞嚥起口水,杏眼冒出來一點希冀。
小肥羊首選北方圍場的,南方羊羶味較重且柴。
崔大夫拍板決定:“行吧,今夜先湊合著吃,明天再吃烤羊排。老夫一分診費都不要,想來侯府不會摳門到連口腹之慾都滿足不了。”
為了侯府名聲,歸寧侯爽朗地揮手:“崔先生儘管吩咐李廚娘,一切膳食皆會安排妥當,務必讓崔先生賓至如歸。”
“賓至如歸就算了,”崔大夫露出嫌棄的表情:“救命恩情償還後,下次老夫再也不來了。”
歸寧侯:“……”
姜頌:“……”
“時辰不早了,不如讓崔先生趕緊去歇息,再叫廚房準備食物送去?”姜頌渾身血液都冷了,簡直為崔大夫性命操碎心。
歸寧侯相當贊同,他就沒見過如此油鹽不進的小老頭,趕忙吩咐張管家把人領走,眼不見為淨。
果然。
崔大夫一走,空氣都清新了不少。
歸寧侯悄悄舒了口氣,走到床邊看望幼子。
傅岑寂臉頰泛紅,眉心舒展,顯然睡得十分安穩。
那崔大夫雖然說話不招人喜歡,醫術卻很了得。大概因為那張嘴,才導致名聲不遠揚吧。
他目光落回姜頌身上,透露著滿意與讚賞:“你也奔波一天,退下休息去吧。”
姜頌嘴角輕輕抿了抿,清淺一笑:“奴婢不累,崔大夫交待公子隨時會醒來,得及時喂些粥水。”
付出那麼多辛苦,自然要傅岑寂醒來第一眼瞧見的是自已。不可否認地,她此刻心中充滿了算計。
在這座華麗的封建後宅裡,傅岑寂好,她才能好。
而在她無意知曉那麼多母子兄弟間的秘辛後,也唯有傅岑寂才能時刻護住她,不給爹孃拖後腿。
歸寧侯得知幼子隨時能醒,頓時露出輕快的笑容:“好孩子,寂兒身邊能有你伺候,我萬分放心。小安村那邊事快了了,過幾日你爹便能回來,到時候你們一家好好團聚。”
姜頌滿心歡喜:“多謝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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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漸深了,整日忙碌的下人們陸續進入夢鄉。
遠處偶爾傳來幾聲蛙鳴聲。
房間裡只留了盞油燈,昏暗的光線叫人昏昏欲睡。姜頌打了打哈欠,翻身抱著被子在羅漢床上闔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木門忽然嘎吱一聲響,夜風沿著縫隙吹進來,惹得燈芯噼啪炸響。
她猛地驚醒了,全身冷汗涔涔,坐直了身體驚疑不定地環顧四周,沒見著任何可疑的東西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雕花木門不知何時叫風吹開一角,許是門外守夜的粗使丫頭正在打盹兒。
姜頌穿上鞋準備去開門,就在這時,門外忽然腳步聲踏踏。
那腳步聲來得急,下一瞬直接衝撞進來。
“五弟,你給我滾出來,憑、憑什麼母親給你那麼多珍寶,明明我才是、是世子……”
世子傅岑嚴一步三晃,全身帶著濃重的酒氣。
姜頌腦子裡嗡嗡作響,世子為何能輕而易舉闖進來?門外粗使丫頭哪去了?
但此刻顯然已經沒有去驚呼的功夫了,眼看世子直奔內室,她顧不得穿鞋,焦頭爛額地衝上去阻攔。
“世子,公子病重尚未甦醒,您若有事過些日子再來。”
可惜她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根本攔不住已經成年的正常男子。
傅岑嚴猛地回頭,惡狠狠地問:“是你!老五有什麼好?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選擇他?我可是世子,歸寧侯府未來的侯爺,為什麼不選我呢?”
濃重的酒氣噴灑在姜頌臉上,胃裡陣陣翻滾不息:“世子,您醉了,莫要胡言亂語。”
“我說錯了什麼?”傅岑嚴接連遭遇挫折,此刻連一個丫鬟都能反駁自已,拉枯折朽般將理智燒的半點不剩。
他猛地禁錮住姜頌的胳膊,臉色因憤怒而顯得猙獰可怖。
“憑什麼?母親不僅遣散了大半幕僚,還不叫我打姜大舟的主意。是不是要我退位讓賢,叫老五去當世子?”
禁錮著她的手力道之大近乎要捏斷,疼得姜頌淚光閃爍。
不行!
不能再任由他胡說下去,否則自已將小命難保。
她努力掙扎,視線在屋內不斷梭巡,最後落到身側那個花瓶上。
姜頌抬腳朝他下三路踹去。
傅岑嚴吃痛地鬆開手,躬身蜷縮成一團。
趁著功夫,她飛奔至花瓶邊,扯出花枝,拽起花瓶折身返回,高高揚起。
動作驀然定格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