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菀之進了營造司以後,每日點卯上工。這日楊菀之早上出門以後,辛溫平先是把家裡裡外外收拾了一遍,然後出了門。眼見著天氣漸涼,她昨日聽說洛陽冬天沒有什麼蔬菜,不像南方,所以很多人家裡都有地窖用來儲存蔬菜。她們家是沒有地窖的,阿姊說叫她今日上街買個鐵鍬,等她回家來動手挖地窖。

辛溫平便去了南市,順便,買點菜回家。

這洛陽的南市是西、南、北三個市場中最大的,在這裡幾乎能買到所有的生活必需品。辛溫平去鐵器鋪子買了把鐵鍬,然後就去了菜市。

這一看,讓辛溫平嚇了一跳。

揚州府靠水吃水,魚蝦蟹都很便宜,她阿姊最愛吃的就是湖蟹。六月黃是極其便宜的,花上二十文就能買上一小兜,若是捨得花錢奢侈一把,買上二兩仔排,將那蟹裹了麵糊用滾油一炸,加入黃豆、醬油,和仔排一起燉出來,簡直是人間美味,煮一鍋姊妹倆能吃上兩天。更不用說秋後的蟹——三兩的母蟹略貴一些,十二文一隻,上清水鍋蒸熟,沾著蟹醋,鮮美異常。

再說辛溫平自己最喜歡吃鱸魚,到鱸魚上市的時候,阿姊會在發月俸的那天買上一條,四十文錢,上鍋清蒸了,也是人間獨一無二的美味。

沒想到這洛陽的魚市裡,這大閘蟹就要兩百文一斤!至於這蝦啊魚啊……辛溫平望著眼前魚簍裡的大鯉魚,有些提不起食慾。

算了,去肉市看看。

“師傅,這豬肉多少錢一斤?”

“這塊五十文,這塊三十八文,這邊的排骨四十二文!”那屠戶見辛溫平穿得皺巴巴的,只抬眼看了她一眼,語氣有些不耐煩。

辛溫平心裡暗忖,這洛陽的豬肉也比維揚縣貴。不過,沒有那麼離譜。

她指著三十八文一斤的那塊道:“麻煩給我來四兩,剁成肉沫。”

“哈?”那屠戶聽聞,把刀往案板上一扔,粗聲粗氣道,“你來找茬的?誰家買肉幾兩幾兩地買啊?還剁成肉沫?愛買買不買滾!”

“你——”辛溫平一噎,心裡又委屈又生氣,她家就兩口人,不幾兩幾兩地買,還能怎麼買!

“去去去,不會買東西就別買了,回家讓你家大人好好教教你規矩!”

“你這屠戶怎麼這麼不講理?”辛溫平也惱火了,大聲道,“我來買你的肉,又不是不給你錢,你怎地還不做我的生意?我家裡父母早亡,只有兩口人,你倒是覺得我該買多少回去?如今這天還沒全涼下去,肉吃不完在家放壞了不是埋汰人嗎?到底是我找茬還是你不會做生意?”

見那屠戶一臉不快,旁邊的大娘趕緊上來拉架:“這位師傅,我看這位小娘子小小年紀就出來當家也是不容易,你別和她計較。這個小娘子聽口音是從南方來的吧?你聽大娘一句,我們這邊兒啊,買肉都是按斤買的,你這三兩四兩買下來,他那又剛好是最後一塊了,剩下的零散斤兩他只能搭著才能賣出去,也不能怪人家覺得你找茬。”

“那怎地我們這種人家,有銀子也吃不了肉了?”辛溫平氣道。

那屠戶把那塊肉往辛溫平面前的案板上一扔:“這塊肉,剛好一斤,三十八文,不單賣,你自己看著辦!”

“老闆,我買了。”不等辛溫平開口,一個少年清亮的嗓音響起,伴隨著他話音的落下,一塊約莫半兩的碎銀子滾在了案板上。

辛溫平扭頭,就見一個十二三歲、穿一身靛藍色繡花半臂、打扮得花枝招展、白白胖胖的小胖墩,正像個開屏的孔雀一般站在他們身後半步的位置。他身後還跟著個一臉無奈的小廝:“三少爺,您這……”

被喚作三少爺的人伸手,自以為很酷地做了一個“閉嘴”的手勢,然後對那屠戶說:“這塊肉,我要六兩,剩下的四兩你剁成肉沫賣給她,可好?”

“這、這……”屠戶看了一眼這小少爺,洛陽最不缺的就是皇親國戚,眼前這小子一看就是心血來潮出來體驗生活的,他還是不要得罪了。

這麼想著,屠戶賠著笑道:“可以,自然是可以。”說著他就割了六兩肉,小廝一臉無奈地接過。屠戶見那小少爺還站著,趕忙把錢也找了,卻見那小廝接過錢後,小少爺還是一動不動。

“這位小爺……”屠戶擦著汗開口問道,“可是還要買什麼?”

“沒有,剩下的四兩肉沫你還沒給這位小姐呢。”

辛溫平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這個小少爺,默默遞出去十六文錢。屠戶點頭哈腰地把肉沫剁了,包在油紙包裡遞給辛溫平。

見屠戶給辛溫平也找完錢,那小少爺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豆包,我們走!”

“唉,我的三少爺,這六兩豬肉您打算怎麼弄啊?”名叫豆包的小廝感嘆。

“回去讓紅媽媽做夾沙肉給我吃嘛。”小少爺撅了撅嘴。

“……少爺,夫人說您有點太胖了,不許再吃甜的了!”豆包無奈,他家少爺就喜歡吃紅豆沙。這不,大少爺的小廝叫竹墨,二少爺的小廝叫風凌,一個雅緻,一個帥氣,偏偏輪到他!叫豆包!就因為三少爺喜歡吃豆包!

“那你不會偷偷地讓紅媽媽做嗎!”小少爺理直氣壯道,“你就和紅媽媽說,是你想吃夾沙肉!”

“……”全家上下只有你愛吃那玩意兒,騙誰!豆包心裡吐槽。

“再說了,咱家如今在洛陽連個落腳地兒都沒定下來,你讓紅媽媽上哪兒做!”

辛溫平跟在後面聽了兩句,聽到這裡心思突然一動,這才快步走上去,喊住這主僕二人:“這位小公子。”

見主僕二人轉過頭來,辛溫平上前拱手作揖:“多謝公子方才為我解圍。”

“哎呀小事一樁小事一樁!”那小少爺連連擺手,但尾巴已經翹到天上去了,“這位小姐不必客氣,我這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我叫楊溫平,是河曲書院的學生。方才聽這位先生說二位如今在洛陽沒有落腳地兒,不知可是有什麼難處?”辛溫平攀談道。

豆包連連擺手:“小的就是一下人,怎麼能叫我先生!您叫我豆包便是了。這位是我家三少爺。”

“我叫蘇鴻雪。”蘇鴻雪自我介紹道。

這小胖子名字倒是雅緻,就是和他這張白白胖胖的臉有些偏差。辛溫平心裡暗想。

“我們是從大興來的,打算在洛陽定居,只是這剛來兩天,還住在驛站裡。”豆包解釋道。

“可有開始找房子?”

“尚未。我家老爺還在大興,下週才到呢。我們打算等老爺來了再找。”豆包見這小姑娘年紀小,又說自己是河曲書院的學生,對她也沒有什麼防備——再說,這些也不算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

辛溫平心裡暗喜,面上卻雲淡風輕:“方才小公子幫我一個忙,我也想還一個人情。既然二位初來乍到,不如我帶著二位在這洛陽城中逛一逛吧?”

她們姊妹來洛陽也有小半個月了,阿姊每天上工,她在家卻是沒什麼事,讀完《鬼谷子》就琢磨著怎麼弄到點錢,在這洛陽城裡四處打轉,倒也將這洛陽城摸了個七七八八。

“也好,正好我在洛陽還沒有朋友!”蘇鴻雪一口答應了下來。

辛溫平帶著蘇鴻雪主僕二人在洛陽轉了一個下午,並且約好了次日還要一起出來遊玩。蘇鴻雪愛睡懶覺,兩人約定的時間是在巳時。第二天辛溫平跟著楊菀之一起早早出了門。

她記得那日她和阿姊去找的那個莊宅牙人說,最近行情不好,所以房子才如此便宜,他的業績也平平無奇。辛溫平直接找到了那個莊宅牙人,問道:“李大哥,您手上有大宅子嗎?至少要有十一二個院子。”

蘇鴻雪說他有四個兄弟姊妹,下人還有幾十號,蘇老爺還有兩個美妾,老太君還健在,這麼算下來光是主子就有十個。

李牙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漢子,聽到辛溫平這麼問,有些詫異:“有是有,不過楊小姐,這種大宅子可是很貴的!”

他記得這個姑娘,她們姊妹倆花了二百八十兩在和惠坊買了間破宅子。

“大概要多少錢?”

“要看具體的了。”明知辛溫平買不起,李牙人還是很有耐心地介紹道,“南城的明德坊有一處大宅,十五個院落,靠近西苑,風景不錯,六千五百兩;崇德坊,十二個院子,面朝皇城,臨近修文坊,和河曲書院很近,七千一百二十兩;北城毓德坊,十二個院子,前主人是黎氏的一位公卿,院子內景觀優美,一萬兩。”

“可以帶我去看看崇德坊的那間宅子嗎?”

“可以。”

李牙人帶著辛溫平去了崇德坊。他手上的這些大宅子,一個都還沒賣掉呢,所以他手裡的宅子價格都是洛陽最低的。就毓德坊那間,若是正常賣下來,一萬五千兩都未必能買到!

辛溫平看了一下那宅子,確實離河曲書院很近,離皇城也近,附近甚至有好幾間私塾、書肆。辛溫平心下有了決斷,她問李牙人:“李大哥,若我說我能在一週之內把這宅子賣了,可有報酬?”

“還有這等好事?”李牙人半信半疑,“若真能賣掉,自然是有報酬的。只是,你想要多少?”

“你方才說,這宅子七千一百兩。”辛溫平思忖了一下,“過幾日我會帶人來看房,他們家的預算在一萬兩左右,你儘管報價,事成之後,我要五百兩的報酬。”

蘇鴻雪是個沒心眼兒的,昨日那半天和她在洛陽閒逛,那是把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了,從他爹因為他不愛讀書狠狠揍他,到他爹的兩個美妾在家裡爭風吃醋,再有他的庶姐總是欺負他……辛溫平面上裝作一副超級能理解蘇鴻雪的樣子,惹得蘇鴻雪高聲感嘆:知音!知音!

實際上辛溫平只當人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呢。

辛溫平內心:我不知道啊,我沒爹沒媽我理解什麼。

不過,她的目的達到了。

蘇家祖上在益州,做玉石生意,慢慢就做到了大興城。結果沒想到這幾年生意一直不溫不火,雖然也是賺的,但就是不如先前暴利了。這蘇老爺的三個兒子,老大好讀書,但礙於身份,沒法科考,因此協助父親打理家業;老二則習武,決心投軍,闖個功名;至於這老三蘇鴻雪……指望他不如指望他那個庶姐。蘇鴻雪讀書不行,做生意也沒有頭腦,就喜歡吃。倒是他那個庶姐,很有經商頭腦,在家都能和他大哥分庭抗禮了。

這次蘇家舉家搬遷,也是因為蘇老爺找了個算命的,算過之後說,蘇老爺五行屬金,本是頂好命格,可奈何皇城大興五行屬火,而蘇老爺喜水、忌火,因此搬到洛陽為佳,且這新宅最好要靠近洛水。這樣一來又能旺蘇老爺,又能借這皇家貴氣,兩全其美。

辛溫平給蘇家相中那宅子,既在皇城對面,又臨洛水,最主要的是還靠著河曲書院啊!不是想讓蘇鴻雪好好讀書嗎,那孟母三遷總得學一下吧。

接下來的一週,辛溫平每日陪著蘇鴻雪吃喝玩樂,哄得這位小少爺心花怒放。辛溫平不知道,蘇鴻雪回驛館以後還問豆包:“我覺得楊小姐是傾慕於我吧?”

他說著,照了照鏡子:“可是她喜歡我什麼?我長得不帥,也不聰明……”

有點兒自知之明,但不多。

豆包忙說:“三少爺怎麼可能不帥,您看大少爺與您一母同胞,大興城追他的女子都要排隊到益州了。三少爺您就是……有點兒胖了。”

要是三少爺能因此瘦下來,也算是件好事。

雖說辛周朝延續大殷,還是以豐腴為美,可三少爺已經胖得走路都會喘氣兒了,也不知道這些天楊小姐怎麼如此有耐心,三少爺走不動了她就帶他歇息,從來沒有一絲不耐煩。

饒是豆包也覺得這楊小姐對三少爺有點意思。

辛溫平:對錢非常有耐心。

就這樣,日子到了蘇老爺來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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