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洛陽的路上,辛溫平在心裡一次次估算自己與辛溫泰和竺師師的差距。和辛溫泰自不用說,和竺師師還是差在一個勢力。但是這個勢力從哪來?

竺師師手下的暗衛名叫烏有衛,是她祖父烏家給她的勢力。她作為世家貴女,背後有兩個大家族作為支撐,這是她先天的資源。而這種先天資源在辛溫平這裡,在她沒有認親之前,都是不能夠呼叫的。即便認親回去,也註定要和辛溫泰進行一個爭奪。

而竇派這種情況,和她也只能稱為合作,她不是竇派唯一的選擇,竇派自然也不能是她的退路。阿姊是冬官,這事上幫不上多少,而且她也不想讓阿姊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她兜底。這次她看到錢放和吳詩雅,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錢。

錢可以買到自己的勢力。竺師師的暗衛是要花錢養的,而吳詩雅的侍女也是要花錢養的,錢家做生意,有了錢就有了人脈,有了錢就能僱傭自己的商隊,那些仰仗錢家生存的人,自然會以錢家馬首是瞻。

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透過這個方式發展起來?

可是這錢也是從錢生出來的。像阿姊這樣每天勤勤懇懇上工,一個月不過就五兩銀子,若不是拿了鄭世成的賠償金,姊妹二人在這洛陽只能租房子住。

做生意,做什麼?維揚縣的林嬸自己支個小攤子賣吃食也是做生意,柳屠戶殺豬也是做生意,但這些小本生意雖然賺得比阿姊多點,也不能夠支撐她和竺師師等人對壘。錢家賣布匹,吳家賣藥材,這兩個方向倒是可以考慮。如此想來,辛溫平分別向錢放和吳詩雅去了信,想和他們取取經。不過吳詩雅那邊她沒有什麼指望,畢竟這位吳小姐和她阿姊一樣,就對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感興趣,想來做生意是一竅不通的。倒是這個錢放,她看他雖讀書不多、有時候看著呆呆傻傻的,但待人接物卻圓滑靈光,是個會做生意的。

眼下她正思考著錢放寄來的信。

錢放在信裡給她支了個“損招”,說她可以先去借一千兩印子錢,然後跟著吳家倒賣藥材,依靠利潤覆蓋利息,餘下的錢。他說如今睢陽、曹州等郡都在饑荒,饑荒之後恐怕會有大疫,此時入場藥材生意,再好不過。或者把這錢拿來給他們錢家布莊,在洛陽開分店,布莊盈利的第一個月返還她一千五百兩。

最後錢放總結:做商人的第一步——學會空手套白錢。

辛溫平倒吸一口涼氣。

這錢放,看著老實,沒想到這心眼子可不少。她要是借了這印子錢投他錢家布莊,萬一這布莊一直不盈利怎麼辦?風險最後是她擔了。果然,錢放身體力行地在實踐他的空手套白錢理論。

不過,藥材生意倒是個不錯的突破口。

眼下疫症還沒爆發,但藥材已經隱約有漲勢。這曹州的糧商因為這波饑荒已經賺得盆滿缽滿了,下一波就該輪到藥材了。

這是這生意……還是不要讓阿姊知道了。

辛溫平知道阿姊這一路一直讓她看見民生多艱,是希望她考慮清楚做皇太女需要承擔的重量,多為百姓的衣食住行著想。可辛溫平又知道,自己不爬上去,就誰也幫不了。

況且,她始終沒有阿姊那麼大的心。

她的心很小很小,她不想護天下人,她只想護阿姊一人。

為了阿姊,她可以去爭自己不想爭的位置,她要讓這世界上再沒有人能欺負她的阿姊。

辛溫平暗暗想著,借印子錢風險還是有點大,要麼,直接找錢放借吧?

錢放:來啊!互相傷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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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楊菀之一早騎著馬到了營造司,第一時間先去柴克岑面前報到。柴克岑看著楊菀之乾乾淨淨的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可能是她來營造司最乾淨的一天。柴克岑心裡想著。

楊菀之則是盯著柴克岑深灰色的官服想:還是柴大人的官服看著耐髒。

“小楊,來。”柴克岑笑盈盈地招呼楊菀之。

楊菀之一進門就注意到,今天柴克岑的書房裡還坐了神色各異的五個人,柴克岑先是向那五個人介紹了一下楊菀之:“這是我們營造司新來的小楊工,楊菀之。她之前一直在維揚縣的營造司幹活兒。”

柴克岑指著一個約莫五十歲、頭髮有些稀疏、長了一張苦瓜臉的清瘦老頭兒道:“這位是紙部的主事,段紅甑,段工。”

楊菀之禮貌地回應:“段工好。”

段紅甑依舊是掛著一張苦瓜臉,點頭時額前稀疏的頭髮隨著腦袋的搖擺輕輕飄蕩。

接下來是一個四十出頭、圓圓臉、眉毛很粗,笑起來有幾分憨態可掬的胖大叔:“樣部主事,鄭彬,鄭工。”

“鄭工好。”

鄭彬笑著點頭:“小楊。”

“梓部主事,黃平海,黃工。”

“黃工好。”

三十五六歲、國字臉、個頭不高但看起來一臉正氣的男子衝楊菀之行了個拱手禮:“幸會,小楊工。”

“匠部主事,張楠,張工。”

“張工好。”

五十上下、高個子、方頭方腦、眼睛圓圓的男子中氣十足地開口:“小楊。”

“瓦部主事,王仲,王工。”

看上去幾分精明、三十出頭的矮胖男人勾了下嘴角,露出幾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如此算是把五位主事認全了。

柴克岑對楊菀之道:“我昨日和五位主事還有吉司簿商討過了,接下來的一年,你會分別跟著這五位主事和吉司簿,學習營造司的各項事務,每個部門幹兩個月,一年以後,我再決定你最終的去向,如何?”

楊菀之喜出望外:“謝謝大人!我沒有意見!”

她知道這是柴大人重視她呢!若是不重視她,大可以把她丟到樣部或者梓匠二部,然後就讓她一直幹同樣的活兒。這樣的話她其實是沒有什麼晉升空間的,除非有了什麼大機緣,否則就一輩子是個芝麻官——這也是大部分芝麻官的宿命。但柴大人讓她在每個部門都乾乾,還能隨著吉司簿在柴大人身邊學習,這說明日後她很可能會受到柴大人的提拔呢。

見她如此識趣,柴克岑覺得自己的苦心也沒有白費,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從今日起,你就去瓦部和王工先幹著吧。兩個月後再按照紙、匠、梓、樣的順序,最後到我這裡來。”

楊菀之心裡暗道這柴大人厲害,這才一天就摸透了她的長短板,他安排的順序剛好是從她最不擅長的到最擅長的。

楊菀之:“是。”

“那就這樣,上工去吧。”

營造司內柴克岑的書房名叫興雨堂,從興雨堂出來後,楊菀之就恭敬地跟在王仲身後:“王工,後面兩個月還請您多指點我。”

王仲蹙了蹙眉,臉上還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這個嘛,你剛來,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好教你的。你一會兒去了瓦部,別礙事就行。”

楊菀之微微挑起眉。

從剛剛介紹時她就感覺到,這個王工不待見她。果然。

想來後兩個月是要有罪受了。

到了瓦部以後,王仲也沒有向大家介紹楊菀之,只甩下一句:“你自己先熟悉熟悉環境。”然後就去處理自己的事情了。瓦部裡面其實大部分是工役和徭役,因此留在作坊裡的人倒是不多,大部分在營造上。瓦部的作坊不大,緊挨著虞部的銅池坊,因為瓦部的磚窯在銅池坊裡。銅池坊的磚窯算是官窯,燒出來的磚瓦都是供給官家建築的,瓦部的作坊更像是磚窯的倉庫,一車一車的琉璃瓦和紅磚被分門別類地碼在瓦部的作坊裡。王仲此時就在清點新運來的磚瓦。

楊菀之見狀,跟上去道:“王工,我幫您記錄吧?”

王仲睨了她一眼,心裡覺得她有點礙眼,但楊菀之已經伸手很自然地拿過他手裡的紙冊和筆,他只能假笑道:“這批琉璃瓦是為維修永珍神宮準備的,你萬一記錯了怎麼辦?”

“這不是還有王工您嗎?”楊菀之假裝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笑嘻嘻道,“王工您經驗豐富,到時候還麻煩您檢查一下。”

王仲噎住。

楊菀之:保持微笑。

伸手不打笑臉人,王仲看著這小丫頭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認了:“行吧行吧,你來記。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要是在你這環出了差錯,可是得扣工錢的。”

“保證完成任務。”楊菀之道。

清點倉庫算不得什麼複雜的活,只是磚瓦數量有些多,兩個人清點了一上午也清點完了。

剛到午時,就看見吉利和柴克岑出現在了瓦部門口。

“小楊工!”吉利開口喊道。

“柴大人,吉司簿。”楊菀之放下手裡的賬冊,迎了上去。

“走走走,我們帶你去膳堂吃飯。”吉利招呼道。

給官府幹活最大的好處就是管飯,楊菀之聽了自然是喜滋滋地跟上去,就聽柴克岑嚴肅地開口:“上午在瓦部做了些什麼?”

“和王工一起點了這次修繕神宮的琉璃瓦,把殘次的挑出來了。”楊菀之如實答道,“王工說他下午要去營造上,要我在司裡再熟悉熟悉,然後就走了。”

“那你下午打算做什麼?”

“我不太瞭解瓦部的工作流程,所以想著先看看瓦部的賬冊資料,學習一下,瞭解瞭解瓦部平日都做些什麼。”楊菀之說。

柴克岑點了點頭:“嗯。”

吉利倒是皺了下眉,見大人都沒說什麼,便岔開了話題:“小楊工,我們營造司巳時末就可以去膳堂了,去晚了可就沒有好肉了。不過我們今天是跟著大人的,膳堂的大娘可喜歡我們柴大人了,每次都會給他偷偷留一鍋最好的!”

楊菀之聞言笑道:“那我以後就和吉司簿學習,每天跟著柴大人蹭飯吧?”

柴克岑睨了二人一眼,淡淡開口:“和吉利學點好的,別學這些有的沒的。”

“大人,您這麼說我可就不服氣了,吃飽了才好幹活兒不是?這怎麼叫不學好?再說你看小楊工才多大點,吃點好的長長個兒以後上營造裡還能多搬兩塊磚不是?我這是用心良苦啊!”吉利打趣道。

柴克岑掃了一眼楊菀之,這丫頭分明挺壯實的,不是珠圓玉潤的那款,但她一抬手他就知道這姑娘胳膊上是有點肌肉的,以前肯定沒少幹活兒,除了個子是矮點兒。再看吉利,那才是竹竿一樣,下巴都是尖的,小楊工一拳應該能打哭兩個吉利。睜眼說瞎話!

“小楊,你說呢?”柴克岑笑著問。

“何止是用心良苦,簡直是用心險惡!”楊菀之惡狠狠點頭。我以為你好心給我吃飯,沒想到你只想讓我下工地搬磚。

說話間三人已經到了膳堂。正是午餐的時候,膳堂裡有不少冬工,他們也或多或少聽說了營造司來了個姑娘,此時見她竟然跟在柴克岑身後,還和吉利有說有笑的,一群人都覺得自己好像懂了些什麼。

制舉進來的關係戶嘛!

楊菀之對這些目光渾然不覺,一心一意地撲在了午飯上。膳堂的大娘見來了個丫頭,也怪新奇的,往她的食盒裡多塞了一個雞腿。楊菀之也算是吃百家飯長大,面對大娘的投食笑得那叫一個甜,大娘見這小丫頭這麼討喜,說明天要把最大那個雞腿留給楊菀之。楊菀之坐在座位上對著吉利感嘆:“我覺得還是靠自己爭取來的飯最香,吉司簿你說是不是?”

吉利一撇嘴:“唉,人老珠黃,都不討大娘的喜歡了。”

柴克岑翻了個白眼,心想自己怎麼帶了這麼兩個活寶。

飯後,楊菀之回了瓦部。吉利和柴克岑回興雨堂的路上,幽幽地說:“柴大人,你要不要去提一下王仲,我感覺他有點不樂意帶小楊。”

柴克岑又白了吉利一眼:“吉利,你是她爹嗎?”

吉利:“大人您這是說什麼胡話!”

“那就讓她自己解決!”柴克岑擺了擺手,“我給她的已經夠多了,哪能把什麼都喂到她嘴邊?”

吉利見狀,趕忙跟上柴克岑的步子:“大人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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