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小姐儘管吩咐。”

“去把維揚縣秋官司簿聞亭靜的嗓子毒啞、眼睛弄瞎。”辛溫平臉上浮現出與年齡不符的狠戾,“我要她生不如死!”

烏三神色莫名地看了辛溫平一眼,識趣地退下。剩下的影子叫烏九,他問道:“楊二小姐,我們接下來去哪?”

辛溫平想了想,將撩起的幕籬放下,道:“寺下村。”

-

茶樓。

竺師師聽見烏三回報的訊息,臉上流露出興味,左手比了一個四,用雲淡風輕的語氣吐出一句:“到底是年輕,做事拖泥帶水。直接殺了吧,免得留下把柄。做乾淨點。”

“是。”

許知遠望著竺師師的臉,默默撣了撣衣服上的皺褶。

-

慶安寺。

佛堂前,辛溫泰坐在須彌座高高的臺階之上,俯視著跪在下方的女孩。

女孩今日穿了一身精練的麻布圓領袍,衣襬和衣袖上都濺上了不少血跡,高高束起的馬尾用一條墨綠色的髮帶紮起來,眉目間那股不卑不亢的神色勾得他心中興味更濃。另一個跪在她身邊的女孩正哭得梨花帶雨,那熟悉的眉眼則讓辛溫泰心生煩躁。

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兩個如此相像的陌生人。

和辛溫如太像了。若不是辛溫如是自己親手殺死,辛溫泰都要懷疑是辛溫如逃過一劫。只是年齡也有出入。念及前日那個司簿說的話,辛溫泰眼神不由一暗。

她知道眼前這個女孩是自己的妹妹。

他是太子,不是傻子,大興城那個權力旋渦裡出來的人,怎麼可能看不穿這點拙劣的伎倆?若說昨天不以為意,只是沒有找到她問話的契機罷了,今日看到眼前的女孩如此熟悉的面孔,還有什麼不理解的?

那麼,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個司簿不能留!

這種自以為聰明的女人,真是愚不可及。辛溫泰心裡冷嗤。

他今日出城較早,剛到慶安寺沒多久,就有人來報說有個女孩不管不顧要見他,高呼有冤屈。他作為太子,也是未來的儲君,自然不會坐視不管。那姑娘說自己是原營造司工役楊菀之的妹子,名叫楊溫平,她阿姊今日被人以瓜山銅礦礦難為由頭差出去,結果她不放心,去營造司一問根本沒有礦難,於是來求他去救阿姊。下面人問她為何不報官,而是捨近求遠,她便不答,只是哭。

但他一掃周縣令的神情,哪還有不懂的。

“殿下,這姓周的官是跟揚州府的李旭年買的,李旭年是吳會的人。”下屬耳語道。辛溫泰的手下也不是養閒人的,這一次下江南,沿途郡縣的官員和背後關竅,自然是查得清楚。

吳會,天官大夫,竺自珍的人。

竺派的人與他並無過節,只是既然已經拉攏了李承牡,對竺派也不必太講情面,秉公辦事便是了。再者,父皇也隱約有意殺殺竺派的風頭,畢竟竺派之人賣官成性,因此弄得朝中蠹蟲頗多。眼前這個周縣令不就是麼?昨日他就看出來了,不過一個飯桶,若是沒犯什麼大錯,倒是沒法責罰他,畢竟竺派賣官這麼多年,表面上做得很乾淨,也不會讓他們抓住把柄。但現在,有人把刀遞到了他們面前,拔蘿蔔總要帶點泥的。

這一來,既能鞏固自己愛民如子的形象,又能在父皇面前記上功勞,還順帶敲打一下竺派官員,運氣好的話直接捏住賣官的把柄,簡直是三贏的買賣。

再加上眼前這孩子。

名溫平嗎……

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她沒哭一會兒,又來一個血淋淋的姑娘,正是她要找的阿姊楊菀之。那張面孔辛溫泰也有印象,昨日進城時大家都低著頭呢,只她一人目光不閃不躲的,還帶著幾分嬰兒肥的臉上一股子不卑不亢的神色。而今日她的處境可以稱之為狼狽,可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依舊沒有改變半分。而相較之下,楊溫平就顯得小家子氣了。

上不得檯面的東西。辛溫泰冷笑。

一番折騰,命人將楊菀之先帶下去處理傷口,“楊溫平”亦步亦趨地跟在阿姊身後還在掉眼淚,辛溫泰直接在慶安寺的偏殿裡擺了公堂。

-

寺下村外。

“楊二小姐,屬下方才打聽過了,鈿奴和烏十已經辦好了,楊大小姐此時也在慶安寺裡。”烏九彙報道。

辛溫平點了點頭:“阿姊沒事就好。”

“那我們……”

“回維揚縣,找趙學明。”辛溫平果斷地調轉了馬頭,“阿姊沒有證據,我去給她找幫手。”

辛溫平懷疑趙學明手上還有底牌,否則他不敢去揚州府告狀。他再耿直也是從官場廝殺出來的人,那份底牌就是他平安離開維揚縣回雍州老家的倚仗,如今則是阿姊扳倒聞至煥等人的重要證據!

-

偏殿中,經過一番簡單的收拾,僧眾們在佛像前擺了一張膳堂搬來的長桌和一把太師椅,就算是一個簡易的公堂了。太子隨行的隨侍和縣內官員分列兩側。今日只有周縣令作陪,聞至煥要留在縣裡處理公務,聞亭靜不願和辛溫泰有太多交集,加上司簿每日有自己的工作,也不在場。

若是她在現場,見到楊菀之這副模樣,應當會感到害怕吧。

辛溫泰在太師椅前站定,有些嫌棄地望了一眼長桌上的髒汙,他一簇眉,立馬有隨侍上來,從一個隨身的小壺裡倒出水在桌面上,取出一張絲帕子耐心地擦了起來。那水壺裡的水似乎是沁了花瓣,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在佛堂中瀰漫,辛溫泰見那隨侍上上下下把桌椅擦了個遍,這才擰著眉頭坐下。

他清了清嗓子道:“讓人上來吧。”

楊菀之從殿外大步走到佛堂中間,筆直跪下。鈿奴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低著頭看著腳尖,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希望別人看不見她的模樣。

“民女楊菀之,叩見太子殿下,求太子殿下為民女做主!”楊菀之對著辛溫泰三叩首,朗聲道。左臂的傷方才有寺中僧人為她簡單處理,上了些金瘡藥,已經沒有什麼大礙。儘管傷口深及肱骨,但楊菀之在營造司多年,又是和刻刀刨鋸為伍,對於傷痛早就麻木了,就連為她上藥的僧人見她如此雲淡風輕都嘖嘖稱奇。

因此,楊菀之這副模樣,倒是讓辛溫泰又高看了她一眼。

“楊溫平,本宮問你,這位可是你阿姊?”辛溫泰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向鈿奴。

鈿奴一驚,整個人的肩膀都聳了起來,可自己賣身契在別人手上,輝兒也不知道被送去了哪裡,只能低眉懦懦答道:“是,正是民女的阿姊。”

阿姊這個性子,妹妹卻如此……難堪大用嗎?

“楊姑娘說說何事吧。”辛溫泰沒有再理會鈿奴,又轉向楊菀之。

楊菀之雖然跪在堂下,但腰板挺直,毫無怯懦地望著辛溫泰道:“民女一要狀告營造司差役洪圖、王倫,假傳險情,買兇殺人!二要為營造司王逢伸冤,寺下村鄉紳鄭世成,私改圖紙、逼迫工人雨夜趕工緻使念寺橋垮塌,廣陵郡郡守鄭禮官紳包庇,將罪責全都推給已經失蹤的王逢!民女求太子殿下為民女做主!”

辛溫泰挑眉,淡淡掃了一眼周縣令,周縣令把脖子往衣領裡縮了縮,眼神飄忽,然後跑到堂下一個滑跪開始大哭:“殿下!這楊姑娘也沒告微臣啊殿下!念寺橋什麼的都是聞至煥在處理,微臣是真的不知道!”

見辛溫泰沒動作,周縣令又轉頭對楊菀之說:“楊姑娘,你可知照例,民告官是要先滾釘床的!你莫非是見今日佛門重地不喜血腥,故意為之?”

“周大人,”楊菀之衝周縣令一拱手,“且不說佛前不打誑語,菀之今日所言若有半點誣構,就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再說滾釘床乃是先皇舊例,當今聖人仁慈,早在年初就已令秋官廢止這項條例,周大人此言是要置聖人於何地,置太子於何地,置辛周律於何地?”

“這……這這——”周縣令是個字都不認識幾個的飯桶,自然不知道這回事兒。一縣的父母官連新皇修改的律例都不知曉,還是在太子面前被人揭了個底兒朝天,周縣令額角的汗大顆大顆地往下滴,這了半天也沒這出個所以然。他算是知道阿爹給他買官以後說的“多說多錯”是什麼意思了,格外後悔自己下來抖這個機靈。只是現在後悔也沒用。

只聽上首的辛溫泰淡笑:“連父皇的新律都不知道,我看周大人這個縣令也不必當下去了。”

“!!”周縣令大驚失色,連忙磕頭,“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你罪又不至死,何來饒命之說?”辛溫泰衝身邊的隨侍擺了擺手,“長宿,把周大人請下去吧。”

“周大人,請。”穿著白衣名為長宿的隨侍笑著上前,不由分說將周縣令拉出了佛堂,這是連旁聽的機會都不給了。

辛周朝因著竺派買官搞出來的這些飯桶,他們見多了,留在堂內也只能做攪屎棍,若楊菀之狀告之事他有參與,直接定了罪便是;沒有參與就當作閒雜人等架出去,然後就買官一事責令天官處置。

“你說鄭世成私改圖紙,可有證據?”辛溫泰問道。

楊菀之心中苦笑,但面上半分不顯,只是直視著辛溫泰,磊落地應答:“民女沒有,營造司的存檔圖紙皆不能帶離司內,而如今既然有司內差役能做出謀殺名女之事,民女不知那些圖紙下場如何。”

“沒有證據你也敢告狀,你真是好大的膽子!”辛溫泰一拍桌子高聲道,鈿奴又是被嚇得一個激靈,而楊菀之依舊落落大方地看著辛溫泰,毫不閃躲。

只見她不卑不亢地答道:“殿下,我朝冬工營造之嚴謹遠超先人,無論大小營造,圖紙須得上報州府,經州府冬官三審三查,由營造司工曹、繪圖工匠、燙樣工匠多人複核,蓋章簽字,才能修建。民女不信,諸多冬工同僚會願意把自己一輩子的前途毀在一座小小的念寺橋上。況且念寺橋燙樣乃民女親手所作,能否修建,民女心中有數!”

何其狂妄!

四周的眾人都忍不住側目。她不過一個年方及笄的丫頭,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該說是自信呢,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呢?

但楊菀之說得也不無道理。

經過州府冬官三審三查的圖紙若依舊能出事故,要麼是施工不利,要麼,這整個揚州府的營造司都要好好清查了。

“再說,民女今日被人刺殺是真,如何告不得?”若說楊菀之先前還瞻前顧後,如今到了這一步也沒什麼顧忌的了,“民女往日就在營造司按時點卯,做分內之事,這幾個月只與鄭世成有過沖突,加之王逢失蹤一事確實懸而未決,民女對鄭世成早有懷疑!求殿下為民女做主!”

說罷,又是一叩首。

鈿奴見狀也跟著一起俯身叩首。

昨日聞亭靜之事辛溫平並未和楊菀之說,楊菀之雖然也疑惑鄭世成為何對自己突然下殺手,但確實想不到聞亭靜身上。甚至,聞亭靜搶了自己婚事這件事在她眼中都算不得矛盾衝突。

“去把鄭世成帶來!”

這邊,隨侍和一個縣官一起去寺下村帶鄭世成,另一個被派去瓜山驛的隨侍則回來稟報:“殿下,瓜山銅礦近日並無礦難,瓜山驛確實有打鬥痕跡。另外,屬下在茅房發現了驛丞的侍童,被人用迷藥迷暈了。從足跡來看,有三波人先後到達過瓜山驛,兩波是騎馬來的,楊姑娘所言的殺手和兩位差役應該是從後院翻牆走的。那兩位差役和殺手已經派人去抓了,沒有用縣裡的人。”

聽到最後一句,縣官們臉色皆是一白。他們知道,這是太子不信任他們呢。

“知道了,下去吧。”辛溫泰點了點頭,然後對楊菀之說,“楊姑娘放心,無論兇手是誰,既然謀殺一事屬實,那本官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至於你說的失蹤案和鄭世成是否有關係,還需要證據。”

“我有證據!”辛溫泰話音剛落,就聽見堂外傳來一個有些疲倦的男聲,只見一對夫妻從堂外走進來,那丈夫來時坐在輪椅之上,妻子扶著他艱難起身,顫顫巍巍就要跪。辛溫泰連忙制止:“免禮了。”

即便如此,那位妻子依舊是跪下去叩了首。

“下官趙學明,謝殿下恩典。”輪椅上的男人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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