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將楊菀之一家吵醒,楊菀之起身披了一件外衫,匆忙開門,見門口兩個穿著營造司差役服飾的人神色張皇的模樣,不由心慌:“二位差爺……”

“楊大人,出事了!”其中一個搶先開口道,“瓜山銅礦的礦井昨夜坍塌了,有六個礦工被困井下!”

“什麼?”楊菀之立馬正色起來,“還不快去救人!?”

“這……”另一個面露難色地接過話頭,“我們要重新做支護才能下井救人,只是……”

楊菀之了悟。

瓜山銅礦的礦井支護是她與王逢、錢盎三人做的,不同於傳統的木構支護,他們三人琢磨出一種鐵木結合的做法,以伸縮鐵架搭配傳統木構,可以更好地保障礦工的安全。在礦井坍塌時傳統木構很容易折斷,但鐵架能承受更大的重量,也能為被困的礦工提供一個等待救援的安全空間。只是這個做法耗資太多,當初營造司和戶曹談了許久才談下這筆資金,也只在瓜山銅礦試用著。銅礦坍塌,肯定是要找當時做過這個的人來指導的。但現在王逢失蹤了,錢盎這一陣應當是在外面做生意,最後就只能找到楊菀之來。

楊菀之點點頭:“我知道了。”

這時辛溫平從臥室走出來,見楊菀之要跟兩個陌生的差役出門,忙拉住她,警覺道:“阿姊,你已經從營造司卸任,還有什麼事是要你出面的?”

不等楊菀之發話,一個差役就道:“根據《辛周律》第二百七十二條,我朝冬工實行終身責任制,冬工經手的營造,不論何時,排除地動、戰爭這些天災人禍,只要出了問題,無論營造者是否還在崗位上,都必須出面解決。”

楊菀之衝辛溫平點了點頭。

“……”辛溫平沉默片刻,鬆開了手。

一本《辛周律》壓下來,她確實無話可說。

她抬頭對差役道:“大人們清早過來想必還沒吃早飯呢吧?我家阿姊前些日子大病一場,是餓不得的,我去廚房拿些吃食,你們帶著路上墊墊。”

楊菀之衝辛溫平點了點頭,沒說話。

“煩請妹子快一些。”差役倒也不是來問罪的,對辛溫平稍稍緩了語調。因為家中無男子,楊菀之不便將二人引進門,便搬了兩張板凳出來。

其中一個差役驚訝道:“楊大人,你這板凳居然還能摺疊?”

“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楊菀之淡淡地點頭。

“我剛來營造司一個月,聽戴大人說過好幾次楊大人手巧,如今看來倒是百聞不如一見了。”

另一個差役卻沒說話,淡淡地瞪了他一眼。講話的差役見楊菀之也只是笑笑沒搭話,自覺閉了嘴。

不消片刻,辛溫平拿著三個熱騰騰的油紙包出來,是新鮮烙的鍋盔。只是,在她把紙包遞給楊菀之的時候,順手從袖子裡摸出一把匕首塞進了楊菀之懷裡。

楊菀之默不作聲地收好匕首,和兩個差役一同上馬,披著晨光向瓜山銅礦奔去。

瓜山銅礦在維揚縣北三十里,快馬加鞭也要跑上兩個時辰,加上又要救人,這一來一回,怕是趕不上告狀了。楊菀之心裡嘆息。

另一邊,辛溫平急匆匆地出門了。那兩位差役來得古怪,她心下不安。她要去營造司找戴澤傑求證。

只是剛一出門,就察覺到暗中有兩道視線。

辛溫平自幼習武,雖不是上乘功夫,只是略通拳腳,但五感還是比較靈敏的。或許根本沒有將她姊妹二人放在眼裡,來人只是兩個地痞流氓,連氣息都不會收斂。辛溫平動,他們也隨之而動,辛溫平冷笑一聲,也懶得去管,權當一無所察,徑自往營造司去。

路過鬧市口,辛溫平靈活地拐進了一個小巷子裡,兩個地痞大喜過望,急匆匆跟上,誰料一進巷子,兩人都傻了眼:“人呢?”

其中一個瘦高個子的納悶道:“剛剛明明見著這妮子跑進來了,怎麼會一下子就不見了?”

另一個矮胖的明顯更機靈,懊惱道:“蠢貨!我們被她甩掉了!”

“那怎麼辦?”

“她那動靜明顯是要去營造司找人,我們去營造司門口堵她!”

“走!”

二人走後。

辛溫平神色陰沉地從一側的雜物堆裡走出來,沒有去營造司,而是回了楊家……

-

官道上。

因為妹妹給的匕首,楊菀之對這兩位差役額外留了心眼。其中一位差役叫洪圖,楊菀之對他是有幾分臉熟的,他在營造司應該有兩年多了,能力平平,無功無過,應當是最近才被提上來。另一位自稱王倫,是楊菀之走後來的營造司。

洪圖一直是個不善言語的性子,一路上沒有什麼話只是默默趕路。倒是王倫嘰嘰喳喳地圍著楊菀之問了不少問題,似乎對她很是好奇。楊菀之苦笑著應付,只是這王倫看起來真的是個平平無奇的工匠,話裡話外還是圍繞著楊菀之的手藝發問,問到最後楊菀之忍不住道:“行內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何況你我還未有師徒之誼,王大人再問下去,怕是把我安身立命的一點本事全探去了。”

“楊大人說笑了,我就是一時技癢,想和楊大人交流交流。”王倫傻笑道,“如今看來,楊大人果然如戴大人說的一般才識敏捷。”

“恭維的話就不必了。”楊菀之淡淡開口,“我已從營造司卸任,此時不過一介草民,王大人也不用處處捧我,當務之急還是快馬加鞭去瓜山救人。”

饒是王倫這樣的人,聽見楊菀之的話也忍不住有些掛臉,尷尬地笑了笑,不再說話。

洪圖睨了楊菀之一眼,心道這女子的性格倒是一如既往地差,既不會曲意逢迎,也不會軟語待人,落得今日的下場也是活該!他在營造司早就看不慣她那副目中無人的嘴臉了,不過是一個女子,處處壓在他們一群男人的頭上。現在一直捧著她的那幾個“老人”都垮了,她又得罪了鄭老爺,嘖嘖……

洪圖內心輕笑一聲,道:“楊小姐說得是。”

因為不再閒聊,三人的腳程也更快了些,半個時辰後,三人便到了瓜山銅礦。

瓜山銅礦坐落在維揚縣北的瓜山的山凹,已經開採了一年有餘。銅礦的位置特殊,在瓜山的兩座山峰中間的凹地裡,而瓜山是石質山,因此山上棧道難修,為了讓銅礦能更快投產,當時營造司摒棄了鑿石為路的做法,而是人工在山上鑿出圓洞,嵌入三角形木構,修成一條可供雙人透過的臨時棧道。山路崎嶇,棧道脆弱,不便馬匹通行,山腳有銅礦的驛站,上瓜山銅礦的差役都會把馬匹交給驛站保管,然後徒步上山。楊菀之三人自然也是如此。

因為來時一直走的官道,楊菀之畢竟識路,倒也沒覺出有什麼異樣,只是到了這驛站以後,她倒是隱隱覺得不對了。

非要說的話,這裡看起來太正常了。

馬廄裡算上他們三人的馬匹,統共只有五匹馬。瓜山銅礦畢竟不是大礦,工曹營造之後就會移交虞部管理,縣城營造司不會設定很多虞部工官,落在這個小銅礦上的頂多一個官員。若是官員自己有隨行侍從,兩匹馬的數量也剛好對上。

但如果出了礦難,等著救援,勢必會找大夫來。這些大夫和他們這些風裡來雨裡去的工官不同,很多是不會騎馬的,加上要帶傷藥、擔架零零總總,勢必要有一輛馬車。更別說組織救援的活計應當是夏官主理,都是當兵的人,怎麼可能不騎馬來?

所以,如果礦難屬實,瓜山驛應該是一片熱鬧,怎麼可能這麼冷清!

這二人若是真要對自己動手,比起官道,肯定是即將面臨的山路更加合適!

楊菀之心下警鈴大作,就聽見洪圖開口道:“我們先在這裡休整片刻吧。”

洪圖帶著二人在驛站裡坐下,驛丞居然也不在,只留了個門童。不過瓜山驛除了冬官幾乎沒有往來旅客在此歇腳,大家也見怪不怪。洪圖叫門童給三人上了三碗水,楊菀之雖然也口乾,但此時只推辭說自己不渴,一面想著如何脫身。

她不知道這二人是縣裡派來的,還是鄭家找來的。

如果是縣裡,其實大可以不用這麼大費周折,只要找人死盯著他們,像上次那樣用強權直接壓下即可。楊菀之畢竟給縣裡做過事,也聽聞有敏感時期先把人抓進牢裡再放出來的先例,只是聞縣丞慣會找筏子,每次都做得滴水不漏罷了。

而且要盯死他們,也應當早就開始盯了,而不是等到太子已經到了維揚縣,才匆匆對她出手。聞縣丞為人還是有幾分自大的,這次如此放心她一則看輕她是個女子,二則自認為處理得滴水不漏(確實也沒有讓楊菀之找到證據),應當不是她。

這兩人是鄭家被收買的。

推斷出這個結論,楊菀之心裡一沉。

聞縣丞出手,可能只是拖她一陣,等到太子走了,也就無事了。他是朝廷命官,雖愛舞權,但也愛惜自己的羽毛,不會沾血。但鄭世成不同。楊菀之幾人深知王逢已經遇害,兇手就是鄭世成。他手上是切切實實沾了人命的!

楊菀之本想及時“尿遁”,誰料洪圖突然起身,道:“有些小事,離席片刻。”

他話音剛落,就見王倫扯住洪圖的衣袖,一臉憨厚地笑道:“洪大哥,我也有小事兒,我第一次來不認路。”

被搶先一步的楊菀之:“……”

兩個大老爺們兒結伴去茅房,她也沒必要一起去,不如正好趁此機會開溜!待他們走出門,楊菀之趕緊起身。誰料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間,突然從房樑上跳下一個黑衣人,手執砍刀對著楊菀之迎面砍下!楊菀之急忙閃身,一個打滾翻到了木桌後面,刀從她左臂堪堪劃過,留下一道極深的血痕。

那黑衣人一刀沒砍成,提刀又來。楊菀之掀起木桌,對著黑衣人狠狠擋了一下,然後抄起木凳,用力向黑衣人砸去。大概是沒有料到楊菀之有這麼大的力氣,黑衣人被砸得有些懵,楊菀之從懷裡抽出匕首,一面和黑衣人拉開距離,一面將匕首向黑衣人擲去,在黑衣人躲閃的瞬間,楊菀之拔腿就跑,衝進馬廄的同時,順手抄起了一旁割馬草的鐮刀。黑衣人速度也快,楊菀之翻身上馬的時候已經提著砍刀攔在了楊菀之的馬前。

洪圖和王倫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

該死!本以為他們會在山路動手,沒想到在瓜山驛就兇相畢露了。

楊菀之握緊了手上的鐮刀。

黑衣人應當不是什麼高手,不然也不能讓她躲閃至此。但楊菀之更是不會武的。身下的馬只是匹普通的馬,見到前面的砍刀也發怵,一直在後退。楊菀之心一橫,先下手為強!她揮動鐮刀挑起地上的馬糞就朝黑衣人揚去。黑衣人沒想到楊菀之會有這一手,一下子被馬糞糊了一臉。說時遲那時快,楊菀之一夾馬腹躥了出去,手中鐮刀一揚,從餘下四匹馬的後腿劃過。馬兒被傷了腿,一下子驚慌了起來,馬廄裡頓時亂成一片。楊菀之管不得身後,拔下頭簪狠狠刺向馬臀,馬兒離弦的箭一般狂奔了起來。

黑衣人見楊菀之跑了,提刀欲追,可是糊了一臉馬糞,馬廄裡的馬又發了瘋,根本不受他轄制,等到他追出瓜山驛時,楊菀之已經不見了蹤影。

“該死!”他心下懊惱。

原以為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輕而易舉,這下人沒殺成,恐怕還把鄭老爺得罪了,還會成為官府的通緝犯!他不過是個有點拳腳功夫的賭鬼,為了利益而來,卻不能因此賠了命!

原本想以瓜山銅礦礦難作為藉口除掉楊菀之,現在人跑了,把她帶來的洪圖和王倫肯定難逃罪責,而自己還是先溜之大吉吧!

這邊,楊菀之縱著馬行在通往維揚縣的官道上,突然想起了什麼,眼神一暗,勒住韁繩,調轉馬頭朝另一個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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