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蘆花歸未
“不知道石門會提出什麼問題。”星芒子在經歷了一系列頭腦風暴之後終於恢復了思考，不過對這個關卡也沒法提出什麼建議。
這一關兇險的地方，就在於根本不知道提問的內容和方法。剛才的老僧判案都搞出來兩個完全不同的機制，這時候的問答又會如何？如果任由隊員盲人瞎馬地衝上去，然後眼看著石門提出一個事關機密的問題，該如何是好？
“或者我先去試試？”一直跟在我身邊的咲咲說。我看著她有些虛幻的身形，心中湧起一陣難以言說的悲傷。
是，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在完成了復仇後，如今留下的影像不過是執念的殘餘。她不害怕再死一次，也不甚害怕消散，她選擇幫我測試這個關卡。
我沒有拒絕，點點頭示意她走上去。
火球在離她還有一步的位置停下了，火焰幻化出絢麗多彩的文字，懸浮在半空。
“你最喜歡的城市是哪裡？”火焰給出了一個非常簡單，又難以回答的問題。
我立刻回想自已。我在成都與北京兩地求學，都曾度過一段艱難又美好的時光。說到旅行那就更多了，長安城、大漠風、洛河水、草原雨…天呀，這個問題交給我還真不好答。
“我不喜歡大城市，我喜歡滄州鄉下的新農鄉和立村。”咲咲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那是我的故鄉…如果真的有輪迴，我想，我還會到和立村去吧。”
火焰幻化的文字翩然消散，化作蝴蝶落在她肩頭。她的身形消失在我眼中，下一秒，團隊中象徵她的小圓點出現在餓鬼道挑戰的場地。她沒有說謊，她心心念念要回去的，正是無人知曉的故鄉。
“和立村有柳樹嗎？”霜鋒醉雪十分唏噓地問道：“天津周邊好多縣市都有楊柳，最著名的要數楊柳青古鎮…”
“沒有，那裡不種柳樹。倒是有許多蘆花。”何不鴿說，不太明白霸刀為何有此一問。而且顯然，霸刀聽到這個答案之後，竟有些鬱鬱不樂。
我倒是明白，她的靈魂若要歸返故鄉，原可隨著蘆花去，卻難免被柳絮迷了眼……我想起涿郡娘娘的傳說，又想起更北端的長生天，猛然想到在我的腦海裡消泯的文化——和生命——方才平靜的思緒翻湧得加倍劇烈，五臟六腑都擰成一團：我如今平安無事地站在這兒，可平行的時空裡，有多少人因為我的一念之差，永遠失去了回到家鄉的機會？
我頭一次希望自已根本不曾存在過，儘管我拼命說服自已“你算什麼東西，就一網路鍵盤俠，誰聽你說的話，別把自已當盤菜”。可這根本說服不了啊，一想到在上山的時候，我發自內心地感謝和尚，就覺得臉上發燒，真希望石獸噴出的火球現在就將我焚燒殆盡。我堅持不住了，我雖然還揹負著團長的責任，可是我再不能…
“下一個誰去？在這兒乾站著也不是辦法。我直接點吧，團隊面板從上到下，第一小隊的人先去，然後是二三四五。”我直起身子，繼續指揮道。
《星際爭霸》玩家有句話：進了指揮艙，哪個不想贏？如今我也一樣，開了麥哪個不想過本？沒有更多的時間供我抑鬱，剛才在山上發生的事已經足夠可怕：我的武器會主動脫手，而和尚與我竟然可以不用交易，直接交換物品——這個結界吞噬現實的程度又加深了。我現在低頭還能看見個鍵盤，說不定到後來鍵盤就只在腦子裡了……
“朕就說她沒事，你看吧，這種事只有自已走出來。”刀娘在後面小聲地說，她旁邊不知哪兒冒出來的迷妹奶毒聽得連連點頭，並建議她嘗試接觸一下我的同門瀛洲卿。後者正和莫問站在一邊，嘗試教這個倒黴萌新打“正律和鳴”的輸出迴圈……所以也不怪別人說，大哥你是真喜歡恩將仇報。
星芒子第二個走向火球的考驗。石門給她的問題更加令人發笑，居然問的是“你大學的專業是什麼？”
“服裝設計。”星芒回答。很快，她也像咲咲那樣被傳送到下一個場景。排在後面的隊員心態逐漸放鬆起來，這個考驗似乎並不像之前那樣不友好…
“莫問，天下士，到你了。”我看著名單第一小隊只剩最後一個，可憐這孩子還在那兒跟著蓬萊學算術——“正律和鳴”流派要求在特定時間內打出特定的技能組合，滿足buff疊加層數才能結算傷害，被廣大不堪其苦的玩家稱為“算數”。
“來了來了！”她一個躡雲衝上火球的必經之路，而這回，緩慢浮現的火焰文字，竟寫成了一篇比之前都要長的題幹。
“在你高三下學期，最後一次’市三好'的班級推選中，你投給王賀平的那一票，是惡意的嗎？”
我看見莫問的神情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委實理解不了這個問題為什麼會對她造成這麼大壓力。感覺不像是她給同學投了票，像是給同學投了藥一樣……
“什麼叫惡意的，什麼叫善意的？”天下士質問道：“我行使我的投票權，這就是最大的善。難道你要我們個個都當鵪鶉，放棄行使權力這叫善？”
她更慌了！我愈加迷惑不解，只好先穩住她道：“這個洞裡的檢驗機制奇奇怪怪的，你不要太跟這些死物計較。大不了你順著它來，就說你是惡意的，反正投票不是什麼大事，自已問心無愧就行。”
她搖了搖頭：“我的確問心無愧。”
“我相信你，你在過老二的金牆考驗時業力不增反減，那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營私舞弊之人。”我果斷表示支援。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承認所謂的‘惡意投票’。如果連投票都有了惡意，意見就只能淪為玩物。”慌亂的神色徹底從她身上褪去，只留下滿眼的堅定。
“但是你身上的業力現在是全團最高的，老四很難打！”和尚也加入了勸人大軍。剛才判案那裡我們已經沒攔住，這次說什麼也要給她攔下來。
“這樣吧。我把這個投票的故事講給你們。”她說：“雖然比不得各位縱橫天下的偉績，卻也是一個高中生小小的成就。諸位有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