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夫妻二人已經來到侯府偏院。

剛來到院子外面,兩人就看見小鯨魚和曜兒趴在門口縫隙裡偷偷往裡面張望,小白狼也跟著上躥下跳,也不知道在看什麼稀罕事兒。

兩人對視一眼。

他們沒有出聲,也放輕腳步來到門口,透過門縫往裡看。

只見雜草荒蕪的院子裡,十二歲的小姑娘周桑寧穿著一身打滿了補丁的破舊衣裳,正蹲在水井邊洗衣裳,洗衣裳本沒什麼稀奇的,可她身邊,竟然堆著小山堆一樣的衣裳,怕是足足有幾百件!

她雙手浸在冰冷的水裡,認真細緻地搓洗衣裳上的汙漬,手指上隱約可見紅色的凍瘡,沒有凍瘡的地方也被冷水泡得發白發皺,哪裡還有一個養尊處優的郡主該有的細膩好看?

而周桑寧身邊不遠處,放著一張椅子,丫鬟杜鵑悠閒地坐在椅子上曬太陽,時不時瞅一眼周桑寧,顯然是在監工。

吐出嘴裡的瓜子皮後,杜鵑懶洋洋地說,“小賤人你給我洗快一點,別磨蹭,沒看見你旁邊還有兩百多件衣裳嗎?照你這麼慢吞吞洗下去,怕是洗到天黑也洗不完!”

周桑寧手指一頓。

她抬頭怯生生地望著杜鵑,弱聲弱氣地說,“主子,這幾件衣裳是絲綢的,不比棉布,太用力會搓爛的……”

她嗓音越發小了,“搓爛了衣裳,主子你又要打我了,我害怕……”

杜鵑聞聲冷嗤,“搓爛了衣裳當然要揍你,你知道你上次洗壞一件衣裳我賠了人家多少錢嗎?讓你洗一件衣裳才一枚銅板,可是那天那衣裳足足賠了我一兩銀子,你得洗一千件衣裳才能補齊,揍你一頓都是便宜你了!”

杜鵑上下打量一眼周桑寧,眼裡滿是惡意,“嗤,要是依著我啊,我都想在後門口掛個牌子讓你招攬客人做娼妓!你要是做了娼妓,咱們可就都省事兒了,你躺著腿一張,就能掙幾百個銅板,一天接待十來個客人,可就是幾兩銀子了!”

周桑寧聽到這話,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她猛地搖頭說,“不!我不做娼妓!小姑姑說了,做娼妓是最下賤的事,以後走到哪兒都會被人吐口水欺負的!”

杜鵑冷嗤一聲,“不想做娼妓那你就洗快一點!這些衣裳我已經收了錢了,你要是洗不完,明兒沒法拿去給他們,我又要賠錢了!我一賠錢,你可就要倒黴了,知道嗎?”

周桑寧臉色愈發蒼白。

她連連點頭,“知道,知道,我這就快點洗——”

她低下頭想加快速度洗衣裳。

誰知道這一害怕,手一抖,脆弱的絲綢衣裳被她撕爛了一道口子!

清脆的一聲“撕拉”,讓她當場就嚇得癱軟在地。

杜鵑也驚了,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破口大罵!

“你這該殺千刀的賤人!你竟然又把衣裳洗壞了!這可是絲綢啊,你叫我怎麼賠得起!”

杜鵑擼著袖管走過來,邊走邊罵,“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對?你是不是故意想害我賠錢?看來是幾天沒捱打,皮癢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周桑寧看著跑來的杜鵑,嚇得扔了衣裳立刻跪下來求饒。

“主子饒命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你饒了我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杜鵑根本不聽周桑寧的辯解,隨手抄起一根藤條就一瘸一拐走到周桑寧面前。

她一把揪住周桑寧的頭髮,狠狠抽了上去!

“賤人!”

“我讓你洗壞我的衣裳,我打死你!”

“白給你吃那麼多飯,不好好幹活整天給我找事,養你還不如養條狗!”

“我打死你!”

“打死你!”

“……”

院子門口。

景飛鳶靜靜望著院子裡卑微可憐被人抽打的周桑寧。

看著周桑寧被杜鵑打得只能抱著頭慘叫連連,看著周桑寧身上那破舊的衣裳都被杜鵑抽破了,露出了裡面一條條血痕,景飛鳶眉頭都沒皺一下。

她對周桑寧,原諒歸原諒,但是,心疼不起來。

她拉著曜兒和小鯨魚,不讓兩個小傢伙衝進去搗亂。

一直到周桑寧被杜鵑抽打得連哭聲也小了下去,狼狽倒在地上瑟瑟發抖,景飛鳶才鬆開了小鯨魚和曜兒。

她本以為杜鵑對周桑寧的毒打到此就要結束了,誰知道,杜鵑遠比她所想的更惡毒。

杜鵑竟然彎下腰,去扒周桑寧的衣裳。

這狠心的丫頭冷笑著說,“怎麼,我不過是抽你幾下你居然還給我躺地上裝死?好啊,我看你還是不長記性,非要我把你扒光了你才知道我的厲害是不是?”

周桑寧見到杜鵑這樣,嚇得嘴唇直哆嗦,她緊緊揪著自己的衣裳恐懼地搖頭哭喊起來,“不要!不要扒我衣裳!我這就洗衣裳,我這就洗!”

杜鵑冷嗤,“讓你聽話的時候你裝死,現在才學乖,晚了!看我今天不扒光你好好給你個教訓!”

周桑寧流著淚絕望地拼命掙扎,“不要,隔壁府上能看見,他們會看見的,求你了,不要,不要,我求你了主子……”

看著這一幕,景飛鳶才終於皺了皺眉。

她伸手推開院門,呵斥一聲,“放開她!”

水井邊,杜鵑已經將周桑寧的衣裳扒拉開了,正要往肩下拽,忽然聽到這一聲怒斥,她手指一頓,驀地看向院子門口。

看到站在那兒的是她昔日的主子景飛鳶,她傻眼了。

糟糕!

來的怎麼會是景飛鳶!

這個女人現在不是尊貴的皇后娘娘嗎,皇后娘娘住宮裡的啊,怎麼會突然出宮來到威武侯府呢?

杜鵑看到景飛鳶的怒容,又低頭看了一眼被自己欺負得如此之慘的周桑寧,她瞬間嚇得臉色白了。

她束著手無措地望著一步步走過來的景飛鳶。

完了……

她完了!

從景飛鳶讓人將周桑寧丟到周家至今已經半年了,這半年裡景飛鳶一次都沒出現過,她以為景飛鳶榮登後位無所顧忌了就再也不會再管周桑寧這個賤人了,所以才敢放心大膽的欺負周桑寧,誰知道,誰知道今日景飛鳶會突然駕臨侯府啊!

“皇后娘娘……”

杜鵑艱難吞嚥了一口唾沫,嚇軟的腿一顫,她整個人撲通一聲跪下,不停給景飛鳶磕頭請安,“奴婢拜見皇后娘娘!奴婢拜見娘娘!”

景飛鳶扶著腰,一步步走到杜鵑面前。

她冷冷看了眼這個惡僕,抬腳一腳將人踹翻,“你該死!”

杜鵑被踹翻了也不敢反抗,她蒼白著臉重新爬起來跪好,含淚望著景飛鳶,倉皇道,“求娘娘恕罪!奴婢該死……奴婢……奴婢……”

她忽然靈光一閃,大聲哭喊道,“奴婢是因為她昔日欺負過您才這樣對她的啊,奴婢在給您出惡氣啊娘娘!”

景飛鳶又是一腳踹上去,“給我出氣?我需要你給我出氣?我若是還記恨她,我不會自己找人折磨她麼,需要你來替我做?分明是你自己惡毒,竟然還敢往我身上推,你罪加一等!”

看著杜鵑被踹翻再也不敢爬起來,景飛鳶這才低頭看著狼狽坐在地上哭泣的周桑寧。

她上前一步,走到周桑寧面前。

周桑寧雙手緊緊抓著衣襟驚慌又恐懼地望著景飛鳶這個陌生人,景飛鳶靠近她,她下意識往後退縮!

可就在她顫巍巍退後那一剎,景飛鳶的手掌溫柔落在了她發上,“別怕,我們都是你的親人,我們來接你回家了——”

周桑寧怔愣地望著景飛鳶。

親人?

回家?

她一臉茫然,這侯府不就是她的家嗎?

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怎麼會是她的親人呢,這是不是騙子?

可是……

可是頭頂的手掌那麼溫暖那麼溫柔,這個人看著也一點都不像會欺負人的,她可不可以期待,這真的是她的親人?

周桑寧抿緊嘴唇,小心翼翼地望著景飛鳶,“你……你是誰呀?”

景飛鳶尚未說話,姬明曜就探出個腦袋跟周桑寧說,“她是你娘呀!”

姬明曜又將小鯨魚拉出來,指著小鯨魚說,“這個是你弟弟!親弟弟!”

“……啊?”

周桑寧懵逼地看著景飛鳶,又看看小鯨魚。

她娘?

她弟弟?

弟弟看起來倒是沒什麼奇怪的,小小的,乖乖的,一看就是個小弟弟,可是這個娘……這個娘是不是太年輕了一點?

她上看下看,這個娘也不到二十歲的樣子,可是她今年都十二了呀,這個娘能生出她這麼大的孩子嗎?

周桑寧疑惑地望著景飛鳶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問,“你……真的是我娘?”

姬明曜又搶先叉腰嚷嚷起來,“你廢啥話呀,這當然是真的呀!她是你娘,是我嬸嬸,我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

景飛鳶好笑地回頭看了一眼活潑的姬明曜,然後重新看向周桑寧。

她彎下腰將周桑寧的衣裳整理好,輕輕擦拭著周桑寧臉上的淚珠,指著杜鵑溫柔問周桑寧,“你乖乖告訴我,這賤婢欺負你多久了?她是不是天天都這樣毒打你虐待你?她敢這樣對你,咱們把她往死裡打,好不好?”

周桑寧眨巴著眼望望過分溫柔的景飛鳶,又望望杜鵑,期待地問,“你真的會打她嗎?”

景飛鳶點頭,“當然,你是我們家的孩子,她敢欺負你,這條命不用要了——”

說完,她轉頭看向身後,冷聲道,“來人啊,將杜鵑給我往死裡打!”

立刻有人上前將杜鵑按住,兇惡地毆打。

任憑杜鵑怎麼求饒,景飛鳶都不搭理她。

景飛鳶只低頭看著周桑寧,溫柔笑著。

周桑寧看著這個欺負自己半年的惡人被打得口吐鮮血慘叫連連,不由高興得熱淚盈眶,她緩緩抬頭看著景飛鳶。

撞入那雙溫柔得彷彿只能看見她一個人的眼睛裡,她心底驀地一暖。

這就是有親人保護的感覺嗎?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地揪住了景飛鳶袖子,那雙黑亮的眼睛裡滿是歡喜,“我,我想跟你回家……”

頓了頓,她眼睫輕顫,害羞又期待地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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