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四媳婦方氏可比朱氏有主見些,人情世故上也通達些。

本來對老爺子說的這件事,是先喜後懷疑,再聽朱氏說的原由,心裡的火熱頓時就淡了三分。

早先妯娌們遇不著什麼事,也扯不著這樣深的閒篇,今兒即然遇著了,她就忍不住想說說。

就壓低聲音和朱氏哼笑道:“咱們家現在弄成這樣,你說到底是誰的禍?”

還不是那當家人的?

二房真正的當家人是誰?

那可不是老太太。

“不愧是當過掌櫃的,估摸著是怕咱們不服氣,有意縱著老太太作天作地的鬧。”

有這麼一個人在前頭壓著,兒子兒媳孫子孫女,總要老實些。

也沒功夫去琢磨這一家子裡的不公平事。

比如不滿老大一直讀書,一家兩三個讀書人等等。

“還有,我也不怕和你說實話,我自打嫁到這個家,心裡頭早就盼著分家呢,可是才剛,老爺子把這話一說,你猜怎麼著……”說到這兒方氏衝著她挑眉問。

朱氏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因為她也想過。

老爺子今兒把這話一說,她分家的念頭還真沒那麼強了。

畢竟,能往自已手裡賺點小錢,家事也理順了。

彥哥兒讀書她們倒不怎麼盼,但是對瑜哥兒還是有幾分盼想的。

真個要分了家,到時候,他自成一家,就算他們能借上光,也不如在一個大家子裡頭,更……順情合理一些。

她恍然大悟:“原來老爺子是打的這個主意啊。”

想的還真是怪深遠。

方氏就道:“打不打這個主意,咱也是猜的。不過,現今若真是這麼辦,至少這六年內,咱們都老實安生,不會再興什麼分家的念頭了。”

朱氏微微點頭。

也確實是。

不過,她再往深處想想,就算老爺子打這樣的盤算,對她們來說,不說沒壞處吧,最起碼可以忍受。

她道:“那,也只能先這麼辦了。”

方氏道:“不這麼辦能怎麼辦?”

老爺子才剛鬆了口鬆了手,你再去說什麼,那可真有點不知好歹了。

-

李家二房的事兒,陸桃自是不知,她滿心掛著明兒去賣菜的事。

頭天夜裡,把自已的小馬甲做好,興致勃勃套在身上試了試。

有這一層薄棉擋著,一時下倒也用不上裹胸布這玩藝了,這才麻溜上炕睡去。

第二日一早,她起了這個時空第一個真正的大早。

拿著自已新買的東西,洗臉、梳頭,好一陣忙活,又去準備賣菜用的破麻布之類的物件。

至於那梳子和銅鏡,本來就是借它們說一些不好出口的話。

現在使命完成了,她當然給拿回去了。

為著這點事,犯不上要一直怎麼怎麼樣。

平安幾個子比她更興頭,早上一起身,就到這院躥來躥去,到了吃過早飯,大家將要往鎮上去的時候,更是各家各戶的大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來……相送。

沒錯,他們只是賣個菜而已,搞的陣仗倒好似離家幾千裡,要去從軍似的。

但陸桃就挺喜歡這種,大家都高高興興熱熱鬧鬧,往前奔日子的氣氛,倒和沈棟幾個呱啦得起勁兒。

李青山趁著大家說話的空子,把各人的揹簍挨個掂了掂。

幾個小子的還好,都是小簍子,最多十斤左右。

陸桃的是個大簍子,得有二十五六斤。

要說這樣的重量,重不重呢?

他十二三歲就背得比這個重,村上那些婦人們到了挖筍的時候,要背五六十斤還不止。

當時他瞧著也沒什麼感覺,這會兒放在她身上就莫名……不能承受。

偏自已非得去。

犟要命。

他沒忍住踢了那簍子一腳。

正和沈棟幾個說得暢快的陸桃,餘光瞄眼,不覺看來一眼。

貓病啊。

我的簍子惹著你了?

她快步走過來,一臉警惕地把簍子背到肩上,她簍子裡還真藏著一把短柄柴刀呢。

平安早在大家說話的時候,就等得不耐煩了,陸桃一揹簍子,他也趕緊背起來,朝著大家招呼:“走了走了。趕緊走,晚了就沒有好地方了。”

說著話,幾人魚貫而出,說說笑笑到了東山下的小道。

今兒因為他們要去賣菜,各家各戶的早飯都挺早。

這會兒,日頭還沒越過東山頂。

東山下的小道挺窄。

最神氣的平安打頭,小樹排在他後頭,陸桃走在最中間兒,山根跟在她後頭,鐵柱墊後。

幾個小子興致都挺高,一邊走一邊不住說笑,相互比劃。

陸桃興致也挺高。

這裡頭不止有終於可以撒歡的暢意,還有和小子們在一起,真讓她有了點點返老還童之感,似乎重溫了那麼點點兒時的舊時光。

啟明家的瞧著他們這一字排開,個個興致高昂又神氣的模樣,特別是陸桃,今兒換了新衣裳,紅衣青裙,身量細高,又梳著高馬尾,即利落又嬌俏,先是失笑連連。

再瞧瞧站在院中,揹著雙手朝著那邊目送的李青山,就更覺可笑。

和沈棟家的從他家出來,悄笑道:“像個爹。”

他本來個頭高大,行事也穩當,又有那麼個年紀了。

才剛和他們站作一堆的樣子,可不就像個爹麼?

沈棟家的是先笑後感慨,“這可真是沒想到。”

這才幾天啊。

她們倒沒想到旁的上頭,只是純感慨,再兼有那麼點不明白。

但都挺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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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陸桃這種全村知名的身份,以這樣的方式出街,必然會招致一些村人注目。

但鐵柱、平安幾個,都被家裡的大人囑咐過了。

叫他們護著她,從村子裡頭過,只管走自已的,誰要拿話戳她還是怎麼樣,替她懟回去。

這幾個小子也記得真。

出了東山下的小道,到了主街,只管高聲說笑著帶著陸桃往前走,便是有幾個村人想搭話的,也沒那機會。

幾人一陣風就過去了。

小河村北邊村頭有一個長滿槐樹的天然大坑,平安一路和陸桃說著,往前這滿坑的槐花開了,這裡的景多麼多麼好看,氣味多麼多麼香甜,帶著她往坑中的小道走去。

幾人還沒下到坑中,大坑東側的一條短巷裡走出三個人。

打頭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媳婦,後頭跟著兩個十五六歲,穿著紅花夾衣青布裙的姑娘。

瞧見陸桃一行,那年輕媳婦趕忙笑著招呼:“喲,桃子,你們也這麼早啊。”

“是啊,俊山嫂子。”陸桃笑。

這是昨兒下午在山裡摘香椿碰上的,還是李小哥兒的關係。

他自他爹摔了後,進山就比較謹慎,從不單獨行動,多半都和后街的俊山搭班。

至於前兒那一趟,估摸著是深山和淺山的區別吧。

俊山媳婦先和她搭的話,當然,就她這種情形,和他沒關係的,也和她搭不著。

陸桃也不再糾結了。

落人家地盤上了,在這種事上還有什麼好犟的。

昨兒大家是說過,要去鎮上賣菜,但沒料到,竟然撞一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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