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眼裡,辛夷就像月亮。
她的朋友很多,各行各業,且都是這座小城“有頭有臉”的人物。
她能吃虧,凡事都會從別人的角度替別人周全,信譽度一直很高。
為了填上貸款利息,身邊的朋友幾乎都成了她的債主。
辛夷開始變賣所有能變賣的。
自已住了許多年的“家”賣了。經濟低迷,人人自危,能買房的,也都是相識的且確實有需求的朋友。
把身邊的逼的急的人情債清了一些,辛夷去了茶山。
她每年都會去茶山待一段時間。
去擁抱她愛著的茶樹。這些屹立幾十年甚至千百年,歷盡歲月滄桑,依然蒼翠蓬勃的生命,用每一片葉子,撫慰她焦躁的靈魂。
她和茶農一起採茶,炒茶,曬茶。
安靜的等待發酵。等待,一片樹葉如何在茶農的千錘百煉中,蛻變成一杯香茗。
心便慢慢沉靜下來,500萬,暫時被卸下,靈魂開始舒展……
辛夷沒想到會遇見誰,可冥冥中,偏偏被做了安排。
他叫董過。懂得過去,遇見未來。
他和辛夷有著相似的靈魂,他們都深愛著茶,愛茶成痴。
在一起做茶的日子裡,他們交換了彼此的故事。
董過有家傳的茶山。他懂得每棵茶樹的性格脾氣,知道哪一片葉子,需要怎樣的烘培去成就它的甘甜和香醇。
好茶,需配好水。
董過說,她就像最懂茶的山泉,能把茶的韻味,發揮到極致。
於是二十年了,他做茶,她賣茶,他們一直是業界的傳奇,珠聯璧合。
她有與生俱來的敏銳,總能把好茶賣出好價。
普洱茶最火的時機,被她抓的牢牢的,於是在最初的那十年,她把董過的茶山,變成了真金白銀的財富。
她說,茶山外面的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
董過說,我離不開茶山,我的根在這山林。
她就自已去了,像一隻小鳥,翱翔在自由的天地。
她去了很多地方,看風景,也逛茶莊。
她慢慢知道了她賣出去的茶,都擺放到了哪個茶莊怎樣的位置。
她重新認識了她的老客戶。他們是商人。如果說,董過成就了茶葉的氣質和靈魂,那麼,茶商,則賦予了茶葉以貨幣為單位的價值。
高出數倍甚至百倍數百倍的價值!
他們為她,開啟了一扇門。
如果說董過的茶山是他們倆人的伊甸園,那麼這些茶商,就是那顆上帝的禁果。
她變了。
董過還是那個一心做茶的呆子。
他看她依然是甘甜的山泉,她看他,卻不再是至高無上、神一樣的存在。
她見過了更豪的“神”。
她說,我們也找個喜歡的城市買套房子吧。
他說,我離不開茶山,我的根在這裡。
她又走了。
董過一直在做茶,日復一日,沉浸在茶的世界裡,滿足而安然。
她真的找到了喜歡的城市。足夠繁華,足夠裝下她的更大的野心和夢想。
她說,我帶你去看看,沒準你會喜歡。
他說,我離不開茶山。
她怒了,“你的眼裡只有茶,沒有我!”
他愕然。
她走了。
什麼都帶走了,除了茶山和董過。
“你沒有起訴她嗎?”辛夷問。
“都是她賺來的,也是我欠她的。”董過的眼裡,依稀可見猶存的憐惜。
“兩個傻瓜!”
辛夷講完了自已的故事時,倆人不約而同的脫口而出。
心照不宣的笑了,有惺惺相惜的他鄉遇故知,也有同病相憐的相逢何必曾相識。
辛夷說,“以後,我幫你賣茶?”
董過說,“那以後,我只為你做茶?”
兩個對的人,在對的時間,對的地方,不早也不晚,剛剛好,遇見了。
董過不能幫她卸下那500萬的重壓,可他有茶山,有源源不斷的茶給她去賣,去用她的方式,講述一片樹葉變成一杯香茗的故事。
他們不著急。
餘生很長,懂得過去的靈魂,一定可以遇見他們的未來。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