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唇邊的笑意結了霜，凍在了臉上。
周時銘輕握住手掌，侷促地低下了頭，“今衡，你這麼說話我倒是聽不懂了，你的意思是，清清那些話是我教唆的？”
周今衡不語。
“……他向來是那個性子，小時候跟今止的關係好，憤慨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解釋得越多，錯得好似也越多。
周時銘不再言語，周今衡補上，“我不喜歡別人提起這件事，他卻偏偏次次提起，說是沒有有心人教唆，大哥，你猜我信不信？”
這個家裡如今看似是周時銘作主。
可誰不知道他並不姓周，如今拿到手的一切都是暫為代理，將來都要還給周今衡。
周今衡體諒他的辛苦，一再退讓，他卻得寸進尺，“看在你是我大哥的份上，我不計較了。”
“今衡，清清惹你不悅，你怪在我頭上？”周時銘笑著：“於情於理不合適吧？”
唐清卓是衝動莽撞，但向來直爽，說不來陰陽怪氣的話語。
周今衡不願揭穿，周時銘卻偏要拗下去。
四目相對間，女孩兒的聲音穿插了進來。
“小叔叔？”
舒妮跟蕭琛站在一起，一同看到了周今衡，“你怎麼在這兒？”
周今衡冷淡掃眸，視線先落在了蕭琛身上。
“來聚餐。”
可惜不太愉快。
蕭琛上前兩步，儒雅溫潤，“真巧，時銘哥也在。”
周時銘：“阿琛，這不是妮妮嗎？你們怎麼在一起？”
“蔣辭他們也在，來吃個飯，要不要一起？”
場面不尷不尬。
周時銘在是不合適的，“不了，我先過去了。”
警告過舒妮少跟蔣辭那幫人往來，舒妮全然沒往心裡去，這才幾天，又混到了一起去，周今衡無可奈何，“你們幾點結束，我順便接舒妮回去。”
“我不。”
舒妮往蕭琛身後縮了下，“小叔叔，就讓我再玩一會吧，蕭琛哥哥會照顧好我的。”
拽了拽蕭琛的衣襬，她像是尋求庇護的家養小貓，一雙溼漉漉的眸正望著蕭琛，容不得對方拒絕。
“對……我會安全送妮妮回去的，你放心。”
周今衡並不勉強，言語中倦意濃重，“那就拜託你了。”
*
轉場去裴初淮的局。
舒妮特意坐到了蕭琛的車上，他車中香調柔軟，不是男士香水，更像是藥香和寺廟裡香燭氣味的中和，這味道，跟蕭琛的形象是符合的。
可不知怎麼，舒妮的心思卻飛了出去，更多想到的是剛才周今衡眸中的失落。
“蕭琛哥哥，你知道小叔叔跟時銘哥說的誰嗎？”
蕭琛忽而輕笑出聲。
舒妮：“你笑什麼？”
“時銘哥比二哥大，你怎麼亂了輩分，一個叫叔叔一個叫哥哥？”
舒妮癟了下唇，“還不是因為周今衡老是管著我嗎？跟我爸爸一樣，我偏要把他叫老了，氣死他。”
蕭琛專注開車，看著前方。
“他管著你，興許是為了彌補虧欠。”
“他又不虧欠我什麼。”
倒是舒妮，來了京北，三番四次給周今衡添麻煩。
蕭琛想說，眸子暗了暗，“算了，以後你自然會知道……總之二哥是為了你好，他之前有個弟弟，也跟你一樣壞、愛玩愛鬧。”
“我哪裡壞了？”舒妮在蕭琛跟前可沒壞過。
她埋下腦袋，一臉無辜的樣子猶如垂耳兔子，蕭琛輕言細語，掛著淺笑，“不壞嗎？跟初淮他們一起喝酒，蔣辭告訴我，你還在學校裡打架，這可不是好學生幹得出來的事情。”
“我……”
才沒有。
可這三個字，舒妮卻說不出口，“我是故意的，想氣一氣周今衡，好讓他別再管著我。”
“二哥不會放棄你，只會痛心。”
蕭琛言語很認真，眉宇裡略染傷感，“我想他看到你，應該就想看到了自己的弟弟一樣，所以才會緊張你，怕你跟著蔣辭他們學壞了。”
“我怎麼不記得周家還有個弟弟？”
周時銘是周父另娶的女人帶來的孩子，改了姓氏，實則不姓周。
排除了他。
在舒妮的印象裡，周家只有周今衡一個。
蕭琛眼神古怪了瞬，“之前周家的意思，可是想讓你跟他這個弟弟訂親呢。”
“什麼？”舒妮是個不定時炸藥，聲量突然拔高，“我才不要，周今衡弟弟肯定跟他一樣，整天板著一張臉，跟塊冰一樣，我死也不要！”
沒想到她反應這麼激烈。
蕭琛哭笑不得，“不一樣，三哥愛玩愛鬧，從前跟初淮他們幾個關係很好。”
“那怎麼從來沒見過？”
“不在了。”
“不在京北？”
他未回答。
舒妮忽而反應了過來，張了張嘴巴，結巴道：“我……我不知道，也沒聽周奶奶提起過。”
那樣一條鮮活生命的離世，對周家而言是致命性的打擊。
悲痛到幾年裡，周家無人敢提起這個名字，包括周今衡這個親哥哥。
裴初淮的場子無論何時都不會冷場，人多喧鬧，各個都喝了不少，舒妮原本是很輕鬆就能融合進去的，今晚不知怎麼，聽了蕭琛的話，很是心不在焉。
周遭有人晃動著酒瓶突然噴灑出來。
舒妮躲到了蕭琛身後，他下意識抬起胳膊替舒妮擋，在昏暗交界處，明亮的眸光卻悄無聲息擦過了一瞬，“蕭琛哥哥……我有點累了，想先回去。”
這是多好的機會，可以跟蕭琛多接觸。
舒妮卻鬼使神差，說了這麼一句，蕭琛笑容溫柔，跟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不一樣，“好，我送你。”
到了壹號院。
蕭琛解開安全帶，下車繞過車頭，替舒妮開啟了車門，“看樣子二哥還沒睡，要不要我陪你進去？”
舒妮搖頭：“不用了。”
“不怕被罵？”
“是他答應我的，憑什麼罵我？”
蕭琛忽而抬手，輕揉舒妮的頭髮，“不怕就好，進去。”
他的氣味、柔情、言談舉止都讓舒妮著迷，藏在髮絲下的耳朵泛起了紅，逃似的跑到了門前解鎖進去，關門前又悄悄跟蕭琛揮手，他站在夜色裡，不真實地如同一陣風。
關上門。
舒妮壯著膽子進去面對周今衡，腳尖踏入了客廳的明亮中，沒等看到周今衡，聲音便先進入耳中，“回來了？廚房有醒酒湯，喝點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