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紋解鎖進了那道門，玄關的燈瞬間亮起，微弱的、淡色的，照亮了地板。
彎腰換了鞋子，舒妮抬手開了全屋的燈走向廚房，很渴，嗓子眼都在發乾，裴初淮那裡還有下半場，舒妮好說歹說也不帶她去。
他們神神秘秘。
還說女孩子不能去。
想起來便生氣，舒妮“哼”了聲，像小貓似的，用氣聲代表不滿。
剛接了杯水要喝，轉過身視野中突然多了個人，他坐在客廳，靠在沙發上，聽到尖叫聲才驚醒。
水杯掉在了地上，水灑了一地。
周今衡換下了襯衫西褲，身上是深灰色的家居服，面料有些薄，透出了脊背手臂的肌肉線條，他私下不光只工作，閒暇之餘健身拳擊都沒落下過。
舒妮知道他身材好，是典型的衣服架子，可連家居服都穿得像模特，實在是少見。
周今衡彎腰撿起水杯，“先別動。”
好在水杯沒碎，只需要擦下地板。
“你不睡在客廳幹什麼？上次嚇我還不夠？”
一對著周今衡，舒妮就是沒好脾氣。
周今衡擦乾淨了地板上的水，他被驚醒，眉宇裡是經久不散的迷濛，“你住在我這裡，凌晨三點還不回來，我不應該等嗎？”
“誰要你等了，誰要住你這裡？！”舒妮身上的酒味沒散。
周今衡嗅得到，他又拿出了長輩的莊嚴凝重，“你跟裴初淮去喝酒了？”
舒妮：“對啊，怎樣？”
周今衡：“以後不準去。”
“憑什麼？”
“就憑你父親託我管教你。”
好聲好氣求了周今衡被拒後，舒妮好些天沒給他好臉色。
他再次提起舒文成，舒妮成了炸毛的貓，又是昂貴的波斯貓品種，瞳孔在黑夜裡散發著波瀾的水光，“我叫你幾聲小叔叔，你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開啟水龍頭，周今衡清洗了手掌，不言不語的寡淡樣子再次激怒舒妮，“少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你再這樣，我就告訴周奶奶你欺負我。”
水也不喝了，舒妮就要上樓。
周今衡將醒酒湯放在餐桌上，“你喝了酒，多少喝一點這個，明天早上會舒服一點。”
舒妮看了眼那碗醒酒湯。
舒文成都沒對她這麼上心過，周今衡的管束和關心，早超過了她的父親，“如果是我爸爸讓你管著我，你大可不用這麼上心，他對我……沒你這麼用心。”
“不是因為你父親。”周今衡輕描淡寫，“女孩子理應多獲得些關愛，不為誰。”
*
酒量淺又愛玩，昨晚的兩杯讓舒妮一覺睡到了中午。
打著哈欠下樓，餐廳的早餐冷透了。
舒妮喝著牛奶開啟手機，映入眼簾的便是周今衡的微信訊息：【祖母想你了，讓我帶你去她那裡吃晚餐，準備一下，五點去接你。】
喉嚨嗆了下，舒妮晃眼看時間。
快一點鐘了，對付著吃了兩口麵包，舒妮上樓洗漱化妝，單是挑衣服這個環節便能持續一個鐘頭。
畢竟是見老人家，不好太張揚，挑了精緻乖巧的裙裝換上，上身套了件淺黃色的毛絨小衫，不太禦寒，勝在精緻，長髮半紮了起來，一半落在肩頭。
為了扮演乖乖女，舒妮特地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鏡，唇上色彩不張揚，只塗了淺粉的唇膏。
周今衡到得早，烏雲籠罩城市上空，車子行駛在灰濛濛的道路上，舒妮坐在一旁，睏意又上來，歪著腦袋睡覺，雖然單方面跟周今衡冷戰，可睡著睡著頭卻撞到了他身上。
周今衡沒躲，舒妮髮絲上洗髮水的香味繞得他鼻尖發癢，忍不住抽了抽。
羅叔在前開車，掃了眼鏡子，“小姐昨晚幾點回去的，困成這樣？”
周今衡聲很輕，“估計天亮才睡。”
“我看小姐本性不壞就是貪玩，上次我接她，她還問自己是不是給我添麻煩了。”
這可不是驕縱任性的千金小姐會問出口的話。
這一點周今衡早知道，斂眸輕掠舒妮光潔的額頭至鼻樑，“她只是缺少關愛而已。”
接舒妮來住之前，祖母便告知他，前些年舒妮母親離世，父親突然娶了後媽，不多時又懷了弟弟，她原本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卻在最重要的幾年裡遭遇了生母離世，後媽和弟弟相繼加入舒家。
舒家所有人的疼愛都給了小弟，落差感讓舒妮無法接受。
先是叛逆逃課，後是不聽勸阻，參加藝考，在這之前她想要報考的實則是導演系，並非表演，這麼做純屬是為了氣一氣父親，沒成想舒文成一怒之下將她趕到了京北。
周今衡還記得那天接到祖母的電話，電話裡只說來了位申洲的小妹妹，要他儘快回去。
踏進安裡衚衕，悠長的小道光景昏暗，又是夏末，蚊蟲不少，繁茂枝葉從院落中往外延伸，彷彿要窺探夏天尾聲的景色，在那樣的寂寥夜晚裡，周今衡聽到了舒妮的聲音。
她嗓音夾著哽咽哭腔，上氣不接下氣，如同被原主人遺棄在外的小貓。
她打著電話問：“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
“你只要弟弟了。”
“……”
“我真的這麼討厭嗎？”
周今衡一聽聲音便站著不走了，可舒妮卻突然爆發，乾啞著喊了句，“我也討厭你們，我再也不回去了！”
一抹眼淚，她從牆角里走出來，眼眶的淚正怔怔往外流淌，鼻尖眉尾都透著紅，脆弱的一面被周今衡撞破，他問了句：“還好嗎？”
舒妮只當他的陌生人，不領他的情，罵了句：“關你什麼事？”
再見是在周老太太身邊，舒妮不哭了，像什麼事都沒發生，叫周今衡小叔叔，又怯生生問：“以後住在小叔叔家裡，不麻煩吧？”
她的面具太多，周今衡也分不清哪張是真的。
到達安裡衚衕，警衛放行。
周老太太在良姨的攙扶下等在院落門口，看來是真的想舒妮了。
“到了。”周今衡聲量高了些。
舒妮沒聽見，周今衡又清嗓，不自在偏開臉，“舒妮，到了。”
這一聲鑽入耳中，舒妮醒來，睜開眼看到的卻是近在咫尺的周今衡，以及他的脖頸下巴，他們距離過近，近到連心跳呼吸，都在聽覺中放大了千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