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今止的墓周今衡記得最為清楚。
儘管是在這個時間，半點光都沒有的狀況下，周今衡也可以憑藉記憶輕鬆找到他的墓地。
這裡太暗。
舒妮開啟了手機中的手電筒功能，光柱稍一亂晃，就會映亮那些墓碑上的照片，她一邊跟著周今衡往前走一邊雙手合十在拜拜，嘴巴里唸叨著。
“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有怪莫怪。”
今天是周今止的忌日。
對周今衡而言原本是最悲傷的一天。
可因為舒妮，就連站在周今止“面前”了，周今衡的悲傷卻也是不同以往的。
“是這裡嗎？”舒妮好奇地探眸看了眼，手電筒沒收起來，不小心從墓碑上的照片上劃過。
黑白照片上的人清晰呈現在了眼前。
包括墓碑前的鮮花。
舒妮差點沒嚇得跳起來，好在緊緊拽住了周今衡的胳膊，剋制住了自己的恐懼。
感受到手臂上的疼痛，周今衡低頭看了眼，舒妮蔥白的指尖攥緊了他的袖子，好像生怕下一秒他就會變成白煙消失，留她一個人在這種地方受盡驚嚇。
周今衡輕言細語：“別害怕。”
“……這是？”舒妮看到了照片上的人，除了眉眼中神采跟周今衡不一樣，其他都是一模一樣的，相貌眉眼。
“這是我弟弟，死得早。”
來得匆忙，可今天的日子周今衡從沒忘記。
他記得周今止生前最愛吃的點心，特地帶來，早就放在了車上，彎腰放在墓前，跟姜絨留下的那份花並排而放。
周今止剛死那兩年，每年都有人來看望他，可漸漸的人少了，就連記得他的人都不多了。
周老太太生前最疼愛他這個活潑開朗的孫子，周今止剛死時，老太太因為受了打擊在醫院住了很長一段時間，每日以淚洗面，後來每逢忌日都要親自下廚。
可近兩年，卻像是再也不記得周今止了。
又或者是怕想起了再傷心。
還能親自來墓前看望周今止的人，只剩姜絨與周今衡了。
舒妮關閉了手電筒的光芒，周遭的黑暗立刻吸附了上來，團團圍住了周今衡，他卻不是個畏懼黑暗的人，遠看是座冰山，近看卻像是跟周今止的墓融在了一起，成了一座孤寂的墳。
像是被他周身的孤寂所感染，舒妮自覺放輕了聲音，不再咋咋呼呼，保持了安靜的狀態。
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看上去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死在最好的年紀，失去了性命和愛自己的家人，無論是誰會感到惋惜，哪怕沒有親眼跟周今止見上一面，舒妮卻也感受得到他生命流逝背後的可惜可嘆。
在墓前站了很久很久。
周今衡眨眼的速度都緩慢了許多，他一年就來這一次，也只想用這一次記住周今止的樣子，哪怕那張臉跟自己有著八分相似，可他們兄弟知道，周今止就是周今止，周今衡也就是周今衡。
有些冷了。
舒妮鼻尖一癢，很努力剋制，卻還是打了個噴嚏。
周今衡的注意力被轉移開，側眸柔而沉地看向了舒妮，“是不是冷了？”
舒妮抽了抽氣，“沒事的。”
“我們走。”
周今衡本是不打算讓舒妮跟著來看到這一幕的，可舒妮執意跟過來，她不想耽誤周今衡的事情，倔強地站在原地不動，“不用真的，你肯定……很想他吧，我沒關係的。”
“再想看到的不過也就是照片，家裡的照片很多。”
舒妮：“這怎麼能一樣？”
“怎麼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的。”舒妮想起了自己所聽到的那些流言，流言裡周今衡是個嚴厲的哥哥，為了將周今止這個弟弟拉回正途，不小心害死了他。
從此以後周今衡就成了千古罪人。
被眾人詬病，又被自己的父親不待見，父親寧願扶植一個繼子，也不願意多分一些關愛給周今衡，整個家裡除了周老太太，其他所有人都將周今衡當成了殺人犯。
他一定很不好過吧？
“……其實我覺得他的死跟你沒關係，你不用為此自責。”舒妮哪裡會安慰人，跟人吵架還她倒是拿手，看著周今衡這張臉，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就不錯了，“你看，還是有人記著他的，還來送花呢。”
周今衡笑了笑。
要是讓舒妮知道，送周今止花的這個人，前不久才潑了他一杯水，她又該是怎麼個表情？
“我知道了，謝謝你。”他真摯道謝。
舒妮卻不自在了，“謝我什麼？”
“謝你陪我來。”大約是氣氛太冷，又伴隨著冷風，周今衡用自己不太精湛的幽默細胞說著笑話，“蔣辭那群人有沒有跟你說，小時候祖母是打算讓你跟今止訂娃娃親的。”
舒妮臉刷白了下，一絲緋紅悄然爬上了面頰，“……你胡說什麼，我有喜歡的人了。”
聽到這話，周今衡面色有一瞬的不自在，隨即拿出了長輩的架勢，卻又過激了一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激動是從何而來，舒妮這個年紀的姑娘，情竇初開，有喜歡的人也是應該。
“……又是彭旭那樣的人，舒妮，你現在最重要的學習。”
“才不是呢，是真心喜歡的人，不過是暗戀。”舒妮側了側身子躲開了周今衡的目光，不想被看出來自己的真實心事，更不想被知道自己暗戀的人便是蕭琛。
舒妮不自在地挽了挽耳際碎髮，“等我真的去拍戲了，要是拿獎了我就跟他表白，你說好不好？”
這段時間跟周今衡相處得不錯，印象有所改變，舒妮失去了父母親的疼愛，周今衡所給予的關懷讓她倍感珍貴，她不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姑娘，這種事情，自然想要詢問他的意見。
“……不用問我。”
從剛才的錯愕中冷靜了下來，周今衡又恢復了溫文爾雅的樣子。
也是，舒妮就算不喜歡彭旭那樣的人，也會喜歡別人，而自己不過是個大她十歲的小叔叔，如果她喜歡的是個合適的人，他應該做的便是祝福，“只要你覺得合適就好。”
“真的啊？”舒妮揚眸微笑，眸中的笑意卻深深刺痛了周今衡，“那可說好了，我拿第一個獎盃的時候，就去告白，這是我們的秘密，不能告訴別人。”
抬起手，她伸出小拇指，“小叔叔，拉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