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場舞臺上基調變了許多，音樂變得急促許多。
舒妮所扮演的角色也從青澀懵懂的女學生成了經歷親人生死離別的報社女記者，舞臺燈光跟著音樂一起變調，她走到了餘雅松的面前，劇情進入了重要節點。
前期謝芙所飾演的小丫鬟死在了餘雅松三姨太的角色手上。
或許有那一巴掌的原因。
舒妮看向餘雅松的眼神摻著即將報復回去的痛快和怨氣，她臺詞功底不算好，可最近通宵練習，已經可以做到八十分以上。
這場戲與餘雅松對視著。
不知是真的將自己當作了戲中人，還是戲外魂。
“三姨太太做夢也沒想到有今天吧？失去了財富地位，不過也就跟我們沒什麼區別。”
輪到餘雅松接詞。
可她莫名被舒妮這個樣子嚇到了，停滯了一瞬才開口，“就憑你也想來踩我一腳？”
“你已經是階下囚了，還需要我踩你嗎？”舒妮驀然貼近，雙眸太過有靈性，直勾勾望著餘雅松，“當年書卉隻身一人去投奔你，將你當成她唯一的親人，可你都幹了什麼？”
餘雅松張了張嘴，臺詞卻被舒妮搶了過去，“你逼死了她，有今天是你應得的！”
書卉便是謝芙所飾演的角色，舒妮這麼說，也算是為謝芙出了一口惡氣。
餘雅松臺詞被打亂，只能隨機應變，聲音嘶啞又瘋狂地接上一句：“這是她活該，她活該——”
這出戏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包括周今衡。
本以為這便是最精彩的部分了。
沒成想舒妮忽而揚手，在燈光照耀下狠狠還了一巴掌回去，這是戲裡沒有的部分，餘雅松始料未及，捂住臉被揮散不去的痛感和恥辱感佔據理智。
她忘記了這是在戲臺上。
竟然失控地推了舒妮一把，“你幹什麼？！假公濟私藉著戲打人，你是不是瘋了？”
戲被壞了。
可這一出任誰看來都不會認為舒妮是壞戲的人。
臺下有些人站了起來，舉起手機，開啟了攝像功能，畢竟誰也不想錯過這出戏中戲。
老師見失控，忙上去調節將人拉了下來，接著鞠躬道歉，燈光匆忙熄滅進了下一場戲，後半場舒妮與餘雅松都再沒上過場，全由男主角撐起了後半場。
-
在車旁給舒妮發了微信又打了電話。
過了半個鐘頭，她才卸了妝從裡面出來，本以為她會大哭一場，起碼要傷心些。
可她都沒有。
周今衡忙走過去，“怎麼樣，要緊嗎？老師是不是罵你了？”
“罵我幹什麼？”舒妮不解，“在臺上打人的餘雅松，在臺上罵我又出戏的也是她，她還擅自假戲真做打了芙芙，芙芙在後臺哭了那麼久，於情於理都不該罵我，我只不過是做了她的事情。”
她是知道怎麼投機取巧的。
雖然知道這樣不好，可只要她沒受到責罰，周今衡便可以不那麼擔心了，“是不是餓了，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小叔叔，我好歹演了一半，你怎麼都不評價一下我演得好不好？”
出了這種事她還笑得出來，還有心情想自己的戲。
周今衡開啟車門，“上車吧，我送你去吃點東西。”
“不了，我減肥。”舒妮很有當女演員的覺悟，能不吃就不吃，能多瘦就多瘦。
側身從周今衡面前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上。
周今衡似笑非笑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坐進去，“真的不去？”
舒妮咬牙堅持，“真的！”
周今衡繫上安全帶，“那我先送你回去，然後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出去一趟，如果你餓就吃點零食。”
舒妮：“你又要去哪裡？應酬？對了你今天怎麼沒去找向思意？”
周今衡無奈發笑，“我跟她真的沒有關係。”
舒妮環著胳膊，“用不著跟我解釋。”
周今衡沒有接話，車廂古怪地安靜下來，二人之間的氣氛不同於從前。
不知周今衡如何，總之舒妮是坐立難安。
“……”
“……”
三分鐘過去。
舒妮忍不住出聲，“……你要去忙什麼，我陪你一起去吧，我不想……不想一個人在家。”
上一次學校的活動便是如此，不僅父親沒有到，舒妮在經歷了一天表面的喧鬧後，回到家中面對的卻是空蕩蕩的屋子，同樣的狀況，舒妮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如果是工作上的應酬我可以在車裡等你，不會像上次一樣下車給你惹事了。”
她哪有這樣好脾性跟他有商有量過？
周今衡卻有所猶豫，“可是……”
“好了，不方便我去就算了。”舒妮轉過身看向窗外，在臺上出了口惡氣，原本是很高興的，這會兒卻全被委屈佔據了。
“不是這個意思，如果你不害怕……就一起去吧。”
四十分鐘過去。
車子在中心墓園外停下。
這個時間早已停止了對外開放。
可這麼多年來周今衡都是在這個時間點過來，對他是額外開放的。
舒妮寸步不離跟著周今衡，恨不得貼在他身上，周圍陰風陣陣，樹梢被風吹動，落在地上的影子伸展扭曲著，很難令人不去聯想到其他。
腳踝忽然像是被掃過了下。
舒妮嚇得尖叫了聲，忙挽住了周今衡的胳膊，他在臺階上站住，強忍著笑意看著舒妮，難得她也會有害怕的時候，“要不你還是去車上等吧。”
“不行！”
舒妮鬆開了周今衡的胳膊，緩幾口氣低頭看到了腳踝旁的落葉，“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過去？”
雖然她這樣有些嬌憨傻氣，可很久沒人這麼關心過周今衡了，“我不怕，你回去吧。”
“不，讓我陪你去吧。”舒妮回頭看了眼回去的路，一樣的幽深漆黑，風往衣領裡灌，讓她不由地縮了縮肩膀，“快走吧小叔叔，早點完事早點回去，你也不想在這裡留到十二點吧？”
周今衡倏然有了嚇唬舒妮的心思，“可以往我都要在這裡留到十二點的。”
舒妮：“啊——”
“好了，我送你回車裡？”周今衡知道她怕。
可對舒妮而言，一個人在車裡更可怕，“我不怕，我是擔心你怕，真的，讓我跟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