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猜到了舒妮不會回來。
周今衡還是安排了文姐準備了晚餐，每道菜都是舒妮愛吃的。
不管她會不會來，自己總是要等下去的。
明天是去安裡衚衕的日子。
去過，徵求過老太太的同意，舒妮就會搬出去。
或許這就是最後一頓飯。
不管舒妮多晚回來，周今衡都會等下去。
這一等便等到了十一點鐘。
舒妮的生日就要過了。
周今衡看著牆壁上鐘錶的時間，確認舒妮不會再回來了，正起身要去收拾了餐廳，門口忽然傳來解鎖失敗的聲音。
一次接著一次。
直到門鎖提示——多次密碼輸入失敗，系統已被鎖定。
接著是哭聲。
是舒妮的哭聲。
像是在抽噎著，一聲接著一聲，卡在喉嚨中，只是隔著門聽到便已經足夠令人心碎。
隔著一扇門的距離，周今衡握著門把手，實在不知道是該開啟，還是該上樓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今天是她的生日。
生日怎麼可以哭呢？
門鎖一直打不開，舒妮便進來，他總不見得將她門外，讓她度過生日這一天的最後一秒。
周今衡緊握門把手，手跟著泛白，從裡面將門開了。
迎面對上了室外的晚風、以及女孩哭到暈開的妝容。
舒妮眼眸垂著，睫毛全被眼淚打溼了，她是天生面板很好，生的很是漂亮的那類姑娘，甚至連發絲與指尖都漂亮，可不知發生了什麼，竟然會讓她丟棄了漂亮這一面。
哭得像個在外流浪的小貓，渾身雪白的毛髮跟著變得髒兮兮的，無助看著別人時，像是在乞求對方的施捨，又像是在豎起渾身毛髮，警告路人別想靠近自己。
那種矛盾，在舒妮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周今衡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
舒妮眨了眨眼，本是想要將眼淚忍下去的，沒成想更大的淚珠又悄然滾落。
不想讓周今衡看到自己這一面。
她推開了他，快步走進室內，連鞋子都沒換，便徑直要上樓。
周今衡跟上去，拉住了舒妮的胳膊，不管怎麼樣，兩人的關係是好是壞，舒妮討厭他與否，自己都是長輩，不能看著她這麼哭卻不聞不問，“你怎麼了……不是去跟蔣辭他們過生日了嗎？”
舒妮想要甩開周今衡的手，卻沒有半點力氣。
她要怎麼告訴別人，自己就是個沒有人要的，不光是父母親，就連喜歡的人，也不要她。
這是她過過的，最糟糕的一個生日。
“放開，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為什麼要跟你解釋？”舒妮抬高了下巴，她的下巴長得很精緻小巧，這會卻因為眼線睫毛膏都被哭花了，已經沾上了點黑色。
周今衡知道，舒妮越是要將外殼變得堅硬許多，就證明她內心早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了。
“到底發生什麼了，你住在這裡，我又是你的長輩，我不能不問。”周今衡面色嚴肅，雙眉之中緊緊蹙在一起，分不清是因為長輩的身份在擔心舒妮，還是因為別的感情。
總之，自己不能看著她這麼哭下去。
“你就真的這麼想知道？”
舒妮掄圓了胳膊甩開他，知道自己眼下一定醜得像個三八，但情緒和理智都已經不由得她思考下去。
只想發洩。
只想將自己感受到的所有不公和委屈發洩出去。
這麼想著，眼中的淚更是如小河淌水，一刻都止不住，哪怕聲音已經乾啞，嗓子已經發澀發疼，心臟擠在身體裡，痛苦得快要爆炸，眼前天旋地轉，那些酒精在身體裡作祟著。
“那我告訴你，因為我在生日這天被我喜歡很多年的人拒絕了，因為我的親生父親忘記了我的生日，他不記得自己有這麼個女兒了。”舒妮像是崩潰一樣，身子軟軟靠在樓梯扶手上。
望著周今衡的眸子又紅又腫，裝滿了對所有人的失望，以及對自己的。
一朵失去了庇護和疼愛的花，被放在風暴大雨之中，她又能存活多久？
舒妮自己沒有答案。
“還有你，我自以為你是真的對我好，想要照顧我，結果呢？”舒妮的委屈衝擊到了身體當中，眼淚跟著掉，唇不住地在顫抖，“結果你只是把我當作你弟弟的替身，沒有人真的在意我，我也不再需要任何人了。”
她說完轉身上樓。
周今衡跨步上去，從後握住了舒妮的手，“是誰告訴你我把你當成今止的替身的，我對你好照顧你，是因為我知道你本性不壞，只是缺乏家庭的關愛，你很優秀，是可以及時回到正途的，我不想看著你走錯路。”
“我跟你沒關係，你為什麼要這麼照顧我，操心我？”舒妮側回眸，臉上淚痕像是一道道碎裂的疤痕，讓她這件精美的瓷器有了紋裂，而周今衡，要做的便是那個修復師。
“這需要理由嗎？”
“當然需要，難道不是因為你想要在我身上彌補你的弟弟？”
周今衡不知該怎麼解釋舒妮才能相信，“我要是真的想要彌補他，就不會管你，就是因為當初我管了他，他才會早逝……”
“別解釋了。”在舒妮看來這都是周今衡的白費口舌，“有意義嗎？反正我都要搬出去了。”
舒妮的眼淚止住了，不知是不是因為周今衡的解釋起了效果，“你跟你弟弟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你放心好了。”
周今衡不知要怎麼挽回現在的狀況。
看著舒妮上樓，就要消失在視野當中的背影。
“舒妮，我不想你搬出去。”
他開口。
聲音好似迴盪在了這個家裡的每個角落，舒妮不會聽不到，她的步調止住，心境跟著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是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變化。
“我習慣了你住在這裡，在我看來，你從來不是一個壞孩子。”周今衡這番話是發自肺腑，沒有半點造假，他卸下了平日裡的偽裝和高傲，只想是想要留下舒妮。
“……”
“不管別人怎麼說你，怎麼看你，可從我第一次見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一個壞孩子。”
“……”
周遭安靜極了。
舒妮只能聽到自己耳朵裡嗡嗡的鳴聲，以及周今衡的問聲，“開心果冰淇淋好吃嗎？我下次還可以給你買，留下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