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陣子,傅東留髮現有說不通的地方。如果是要讓趙長利當司正,何以自已被革職後,趙長利還是一無所獲?西涼道布政使司應該已經派出暗訪的人了,如果他們知道涼州發生的這樣的事,孫遠明如何收場?他們對於被推薦的趙長利又怎麼看?

劉正羽看他神色複雜,以為是自已說的話嚇到他了,忙問:“傅捕頭,你還好吧?”

傅東留嘆道:“我沒事……對方有沒有發現你身份的可能?”

“不知道,也就是因為擔心這個,我爹才請來崆峒派的幾位,想以崆峒的名聲震懾對方。”

“怪不得……崆峒派的幾人來了之後和他們發生爭鬥,郭登風還被砍斷一根手指,趙天然是故意被他們綁架,送去衙門的手指是郭登風的……難怪難怪,我說這些事情怎麼總有斷裂的地方,現在全部連上了!”

傅東留現在終於明晰了腦海裡那個可怕的念頭。

他感到一陣寒冷。

劉正羽接著說:“你知道城外七十九個夷郎人是什麼身份嗎。”

傅東留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已沸騰的大腦冷靜下來,做好迎接下一次衝撞的準備。他問:“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不是商客,而是夷郎王室派來我大項的使團。而我們保的那個要去京城的人,是夷郎國王子,達西·克爾曼。”

易郎王,就是達西·克爾曼。他怕過早洩露身份會引來麻煩,於是用了一個假名,想試探試探振友鏢局。等到在路上遇到天山派人,眾鏢師拼死拖住,讓劉正羽帶他回涼州,他才肯說出自已真實身份。

“什麼!”傅東留腦子發懵,險些沒坐住掉下炕。以他十年的捕快閱歷,也被劉正羽的說辭震駭得合不攏嘴。

“也就是達西王子告訴我,對方是天山派,而和官府勾結,殺死沙遲國商人的,我猜也是他們。”

“這幫人竟然這麼大膽,敢殺夷郎使團?”

“達西王子是在衛兵保護下潛入石羊河裡才躲過一劫,他身上也受了傷,找到我們,要我們送他去京城。”

“可使團來我大項為什麼不走官府?”

劉正羽冷笑:“你覺得官府還值得信任嗎?”

傅東留語塞。

“達西王子說使團遇到天山派人截殺,他們帶來的,要送給皇帝的禮物全被搶走了,包括一切象徵身份的東西。”

傅東留心頭又一個疑惑解開。那天杜輝叫他去現場時他就看出來,駱駝應該是用來負重物的,而那些人身上的裝飾也都被搶走,最重要的是沒有能證明他們身份的東西。

天山派做這一切足見他們並非頭腦簡單的匪徒。

“所以,路上截殺你們的也是天山派,他們殺你全家,只是因為你們接了那個什麼王子的鏢?”

“是的……當初陸叔不贊成接這趟鏢,當初如果聽他的,也許就不會有這樣的事……”劉正羽偷偷抹了一把眼淚。經歷這樣的慘變,他還能條理清晰的跟傅東留說出這些事,也可見他是個毅力堅韌之人,想來也是多年走鏢歷練出來的。

傅東留還在消化劉正羽所說的,也沒有安慰他。

“為什麼,為什麼天山派殺了這麼多人,孫知府好像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難道,難道……”傅東留不敢再想下去。

劉正羽說道:“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說涼州我只信任你一個了吧。”

“可是夷郎和我大項多少年沒有往來的,也不過就是在涼州金州有貿易往來而已,怎麼他的王子會突然帶使團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達西王子也沒說。這種事也不是我們該操心的。”

“天山派膽敢截殺王子使團,這……他們僅僅是為了財?”傅東留還是不敢相信。

“也許是,畢竟他們劫掠過往商客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那他現在何處?”

“跟我一起跑回來的,我把他安置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天山派人暫時找不到他。”

二人相對無言。良久,劉正羽說道:“傅捕頭,我跟你說這些不奢望你能幫我什麼忙,只因為過了今晚我們可能在再也見不到了。你雖然不當捕頭了,但以後還要在涼州過下去,我跟你說了這些想必對你也有好處。”

傅東留不答話,臉上陰晴不定。

劉正羽起身,說道:“多有打擾,告辭了。”

他剛走到門口,傅東留叫道:“且慢!”

劉正羽回頭看著他,傅東留說道:“你還沒說要我幫什麼忙。”

“我想讓你把達西王子送到京城去,找御史劉炳文。”

“那你呢?”

“我替你們引開天山派,為你們爭取時間。”

“這就是你要我做的事?”

“是的。這件事很危險,我不能強人所難,橫豎我家裡人都死了,我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保達西王子去京城。振友鏢局的爺們接了鏢,從沒有半途而廢的!”最後一句話說得豪氣沖天,透著視死如歸的悲壯。

傅東留不禁動容,霎時間腦子裡轉過無數念頭。終於,他把心一橫,說道:“劉少爺,我替你把人送到京城!”

劉正羽又驚又喜,問道:“當真?”

傅東留血氣上湧,激動地說:“你冒著生命危險來告訴我這些事,只為了我以後在涼州過得安全,而我卻沒能為你做什麼事。如果拒絕你這個請求,豈不是太沒義氣了。”

“傅捕頭,這可不是什麼玩笑,很危險的,你考慮清楚了?”

傅東留笑說:“我已經不是捕頭了,在家也沒什麼事,不妨替你走這一遭。”

“可萬一你也出事,不說我九泉之下難以安穩,你的父母該怎麼辦?”

“你放心,我還有個弟弟,在外做生意沒回來,就算我死了,二老還有他養活。再說此行固然兇險,也未見得一定送命。”

劉正羽感動得難以言表,竟朝著他拜下,說道:“振友鏢局上下多謝傅捕頭高義!”

傅東留扶起他說:“你何不跟我一起去京城?”

劉正羽擦擦眼淚,說道:“我替你們引開天山派,他們殺我全家必然不會漏了我,我和達西王子一起回來,只要他們看到我,就一定會認為達西王子也在涼州,至少能給你多拖延一點時間。”

“可這樣你豈不是很危險?”

劉正羽慘然一笑:“我家裡人都死光了,我還怕什麼危險。我就算拼掉這條命,也要讓天山派的付出代價!”

他已抱定必死之心,傅東留也覺慘然。桌上蠟燭淚已將盡,夜色猶長,天明彷彿遙遙無期。

“傅大哥,我家裡人屍首在何處?”劉正羽將死之際能交到傅東留這樣的朋友已覺暢快,因此改掉對他的稱呼。

“都在衙門,仵作那的停屍房已經放不下了,我聽杜輝說是臨時搭的棚子。”

“好,傅大哥,小弟還要麻煩你一件事。”

“你說。”

“等你從京城回來,我家裡人也該下葬了,到時候希望你給他們多燒點紙,算我一份。”

“好,如我不死,必不負君託!”傅東留髮覺不知何時開始,自已說話聲也開始哽咽了。

劉正羽又朝他拜下,傅東留扶他起來,劉正羽算到他一定會扶,這一拜用上內力。傅東留沒想到他會用上內力,一下沒扶住,任由劉正羽拜下。

“前一拜是替鏢局上下,這一拜算是我個人。傅大哥,你到了京城後就去找御史劉炳文,把達西王子交給他。劉炳文與我家是遠親,此人素來清廉剛正,你見到他以後把這一切告訴他,達西王子一定會順利見到皇帝,那時候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振友鏢局總不算失信於人。”

然後把御史劉炳文在京城的住址寫給傅東留。傅東留小心翼翼地收好,問道:“達西王子現在何處?”

“他在城東李記泡饃鋪子裡,那裡老闆跟我家頗有交情。”

傅東留想了想,好像沒聽過這麼個地方。劉正羽說道:“不過是一家小店面,毫不起眼,所以我才敢把人暫時安置在那。”

“那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離開。”

“好,我明天就去找他。”

劉正羽站直了身子,抱拳說道:“傅大哥,但願後會有期。”說罷悄悄地關上門,翻牆走了。

傅東留思緒如潮,對著蠟燭出神。劉正羽的出現徹底解開了他心裡所有的疑惑,卻又給他添了新的疑惑。

這些還不是最要緊的,如今當務之急是找到夷郎王子達西·克爾曼,把他安全送到京城。

傅東留拿過春秋雙尺,燭火映照下鐵尺散發出幽幽玄光,照亮了他日漸渾濁了雙眸。這對鐵尺他已經有多年沒有用過,他寧願一輩子也用不上,然而人心不古,世道多奸邪,現在該是它們抖落灰塵,重現光明的時候了。

千秋公義一尺量!

傅東留摩挲著冰冷的鐵尺,思緒被拉回那個遙遠的午後。

已經記不清春秋還是冬夏,傅東留只記得那天的陽光很好,萬里無雲——應該是有風的,因為老掌門的鬚髮微微飄動。

就是這樣一個舒適的,讓人產生睏倦的午後,傅東留問出了他在一尺道門最後一個問題。

“公義可量否?”

老掌門從他的眼神裡和語氣中讀出了不確定。他說:“自在人心。”

“可人心難測。”

“就因為難測,所以才要去量。”老掌門拈著鬍鬚,眼神望向空明處說:“公義和人心一樣,都是這世上最難明朗的東西。人心有深淺,公義便有緩急,人心有輕重,公義便有正斜。量公義,就是測人心。”

傅東留似懂非懂,老掌門不再說話。

直到現在,對老掌門的話傅東留仍是似懂非懂。可劉正羽的出現,讓他又一次對“公義”二字有了強烈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他平常生活裡,在人情世故中幾乎快要被消磨殆盡。然而它極堅韌,如同狂風捲不斷的小草,待風暴過後,它會一如既往的向上,往往以出人意料的姿態展現在世人眼前,讓人驚呼其生命力之頑強。

此刻,它正在春秋雙尺上悄然而生。

當傅東留的手掌觸及到它時,已變得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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