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知善惡冷暖,嚴寒哪問西東,四九冰履霜降,草木一夜霧凇。

青坪山,位於萬圻國東北,屬嘉城縣轄內,山平坡緩,百木成林,故因此得名,而山南有村兩座,一為永平,一為永安,雖皆非百戶之所,卻也是行道阡陌,街睦鄰安。

歲值臘月,天寒地凍,枯樹結晶,一時竟成樹掛美景,有道是“莫言天公降祥瑞,亦是人間地傑靈。”

清晨,永安村北一戶農院裡走出一個男孩兒,轉過身來,見其十二三歲年齡,身穿著青面對襟小襖,頭戴駝色棉帽,兩邊護耳耷拉下來蓋住雙頰,看臉上似冠玉雕琢一般,眼神純淨尚未經過百態汙濁,抬頭佇立,嘴巴微張,想必被這山上之景震驚。只見眼前,山上似冰晶琳琅滿目,再觀身後,炊煙如雲柱飄入穹霄,男孩兒身在其內,已譬畫中角色,正是“朝煦灑錦繡,萬頃賺遊人。”而就在男孩流連景色之時,卻聽得院內聲音響起。

“如意,站院外冷不冷啊,回屋來吧。”

男孩兒急忙回頭,只見父親身站正房門口,腋下夾著一捆乾柴,面露關心。

“爹,我不冷,還想多看一會兒。”男孩兒正在欣賞之時,不想就此打住。

“好,嫌冷就回屋裡,切莫凍壞身子。”說罷,父親便轉身入屋,獨自留下男孩兒觀景,父之愛言,多是點到為止。

男孩兒彷彿獲得特權一般,又是拍手高呼。

如意,是男孩兒小名,親戚鄰友皆可叫之,其本名喚作高珏,盡取美玉之意,父親高文卿,身為私塾先生,母親安娘,則是村正之女,一家三口住在村北,其樂融融。

清早出門之時,高珏確實喜出望外,一來見此霧凇,二來,便為父親生日,常言道“逢節遇慶,成人喜景,孩童喜餐”,不論其他,單隻想到中午那一桌子佳餚美味,高珏便不禁口中生津,迫不及待,而如今還有樹掛為伴,更有一種錦上添花之感,怎能不歡欣雀躍。

而要說起其父文卿,卻是稍帶神秘,高文卿原非永安村人氏,具體何籍村中近鄰也不知曉。

十三年前,延興十五年冬至,村正羅榮進縣返程時帶回一個後生,其二十歲出頭年齡,揹著藍布包裹,雖瞅著眉清目秀,文質彬彬,卻也衣衫襤褸,稍顯落魄,同村四鄰前來觀瞧時,後生低頭遮臉,似羞私怕一般,羅榮見此也是攆散了眾人,生怕驚嚇著後生,說是數日之後再為引見,切莫著急,而這個面矮身窘,協同而歸的青年之人,正是高文卿。

三天之後,南村路口,大樹之下,羅榮便向眾人介紹了高文卿,說是自已老友之子,雙親皆故,孤身無依,今後就落在這永安村,現在暫住自家,待來年開春,土地解凍,便在村北給文卿建院搭房,屆時還請村鄰幫助,又說文卿從小讀書,能識文斷字,也可做得私塾先生,教授村童文化,總之便是希望村鄰友善,切莫排外,今後若有困難,互相扶持,羅榮身為村正頗有威望,前後一說,眾人無不答應。

待到來年開春,羅榮便帶幾個能手,鋸木為梁,壘泥為牆,不出半月,房院皆以竣工。

再說羅榮生有一雙兒女,女長男次,其女名安娘,雖不算十分容貌,卻也標誌可人,更兼手腳麻利,女紅出眾,剛過及笄之年便有數人提親,但安娘眼高於頂全沒看上,可巧高文卿入住院東客房時,卻被安娘入了“法眼”,高文卿每日只是讀書極少出門,安娘起初扭捏,後來總借送水送柴之故,二人逐漸熟絡,羅榮看在眼裡,心中也喜,待房屋建成之後,遂把窗紙捅破,二人互生情愫自然願意,於是新房變婚房,同月裡二人併成了親,只因高文卿是外來之人,又不會下田種地,於是便從了羅榮之言,於家中開設私塾,於春秋兩季招收孩童,一來,春秋氣候正爽,二來,春種秋收,將少齡孩童放在私塾,也有讓先生看護之意,至於私塾費用,給錢於糧皆可,於是自此按部就班,夫妻和睦,轉年來,延興十七年五月十五(本書皆為農曆),安娘生下一子,高文卿大喜,給孩子起名高珏,小名如意,全家奉為掌上明珠,至此便是先前由來。

一陣冷風拂過,高珏頓感面部一涼,正想入院回屋時,餘光瞥見左院鄰居土牆之內,探出一個腦袋,面帶微笑,露出一口白牙,等看得較清時,高珏便道:“喬松,一個人傻樂什麼?”

“嘿嘿,高先生怕你冷,早就叫你進屋,你不聽,如今冷了吧。”喬松與高珏同歲,憨頭憨腦的。

“你怎麼知道我爹怕我著涼啊?”

“自打你一出屋我就站在這,都半天了,你也沒看見我啊。”喬松還有點兒委屈。

高珏一拍腦門兒,緊接說道:“喬松啊喬松,不怪鄧禹叫你木頭,你早喊我一聲,我不早就與你搭話了嗎?”

“你是高先生的兒子,必有才華,我見你看到這景色手舞足蹈的,還以為你詩興大發,要即興創作哩,我哪裡敢吱聲。”

“哈哈。”高珏聽罷放聲一笑,心道如是別人這麼說話,不是恭維便是挖苦,但話出喬松之口,那必是真心之想,於是便道:“好了,好了,我如今凍的不行,想必你也站不住腳了吧,咱們各自回屋暖和,吃了早飯有時間再耍吧。”

“嗯。”答應一聲之後,喬松立馬不見了蹤影,想必是跳下了墊腳的高臺。

高珏見此,也是搓了搓手,開啟柵門,進院回屋。

鄉野農居,一般進屋先是伙房,再往裡去才到正屋,伙房處,這一面放著米缸水舀,那一邊擺著鹽罐油壇,碗碟筷放於櫥架之上,火灶臺置於犄角之邊,而若說冬日取暖,便是灶坑連通屋內炕下,做好飯時兼得燒熱炕頭,另外屋內也有炕洞、暖爐,嚴寒冬日,自是不懼。

高珏進屋,蹲在灶口邊上,添了兩把柴火之後,便把雙手靠近灶口處向火,安娘正在一旁拌制小菜,見兒子如此,搖頭便道:“鍋裡的馬上便好,先別往裡添柴了,嫌冷回炕上暖著,一大早就跑去吸靈氣兒,你要成仙啊。”

高珏“嘿嘿”一笑,起身便回裡屋,見父親正在看書,高珏不敢打擾,便頭裡腳外的躺在炕上,待吃過了早飯,高文卿收拾院子,安娘要準備正餐食材,高珏此時嫌冷並未出去,隨手拿起桌上一本《忠烈志》便讀了起來,高珏今年一十二歲,得賴於父親教書先生之便,從四歲起便讀書識字,時到今日,一本通俗著作雖不能全解,卻也能品個十之六七,每次當有讀到深處之時,小小年紀還或喜或悲,看的高文卿哭笑不得。

不知過了多久,安娘進屋,坐在炕頭兩手墊在大腿之下,對著高珏說道:“凍肉緩上,榛蘑也已泡上,其餘東西一會兒再說,快到中午之時,去你外公家裡,告訴老兩口切莫開伙,一起到這來吃。”

“好,我現在就去。”高珏起身過來,敲了敲安娘小腿,出去向父親言語一聲,便向外公家一路跑去。

萬圻國以州縣為域,縣下有鄉有鎮,百戶之上設有里正,永安村全村七十餘戶,隔河的永平村人戶更少,遂只設村正,儘管無甚大權,卻也有查戶促稅之責,平日裡攜民捕盜,調解鄰里,雖不入官宦之流,但在村中卻是第一號人物。

羅榮家住村中地段,院子也是村中最廣闊的,一間正房坐北朝南,東西兩邊各有客房,當年高文卿便在東邊客房住了數月,才有後面故事,羅榮之子羅大山幾年之前進城謀業,現今在景陽樓做了採購,若無大事發生,只得年節才能還家。

高珏輕車熟路,推門進屋,見外婆羅氏坐於炕上挑揀花生,將飽滿、乾癟之粒區分開來,外公羅榮則在桌邊喝茶,老兩口見外孫來到,俱是喜笑顏開,說明來意之後,羅氏便把花生一收,穿上棉鞋便去給安娘幫廚去了,羅榮倒是沉著不動,與高珏一言一句聊起家常,又過許久,羅榮喝光了碗中茶水,便對高珏說道:“好外孫,和外公出去巡視一圈。”

“好。”高珏應了一聲,將爐子壓好火苗之後,祖孫二人攜手而出。

永安村村道錯落有致,大體呈“豐”字模樣,一條村中主路貫穿南北,北接青坪山,南通大村口,宛如蛟龍,而村路兩旁房屋儼整,四家一列,五家一排,左右有空,前後有巷,俱是朝陽而建,俯視村落,東西兩旁皆是農田,此時天寒氣冷,田野不毛,雖瞅著地畝千里,卻也盡顯蒼涼。

祖孫二人自村中走到村南,又從村南轉向村北,大寒剛過,村上街道實無幾人,二人閒聊一番,順路前往高家。

進了屋門伙房,看安娘、嚴氏正在忙活,高珏想要幫忙卻被安娘趕走,索性和外公一起進屋,一掀門簾之後,見屋內競有兩人,高文卿坐在椅上,還有一人歪坐炕邊,年紀四十上下,黑麵棠,絡腮短髯,見得此人祖孫卻也認識,正是前院鄰居,具體名字早已忘卻,全村皆叫“大黑”,平時裡做得山貨生意,至今獨身一人。

“老羅叔,怎麼才來?我都等你半天了。”見羅榮推簾進來,大黑立馬起身問候。

“你小子怎麼在這?”羅榮頓時疑惑,高文卿不喜熱鬧,往年生日皆是家人聚餐,什麼時候邀請的他來。

“哎呀,說來丟人,和高先生前後鄰居十多年,他生日我竟不知,今日要不是出門遇見羅嬸子,我還不知道呢,這不,咱不才來。”說著大黑一指桌子上的一罈酒又道:“這是前段城裡送貨時打回來的,一共兩壇,我喝了一罈,這壇今日拿了過來,怎麼樣,老羅叔,既然有酒,便不能趕我走了吧。”

沒想到此言一出,羅榮立馬惱火,對著大黑說道:“酒酒酒,就知道酒,挺吃苦能幹一人,要是不喝大酒,媳婦早就娶上了。”像是大黑這樣的同村後輩,羅榮簡直操碎了心。

“老羅叔,你別生氣,要我說這喝酒比干啥都香。”

“香個屁!”羅榮想踢他的心都有。

高文卿見此怕傷了和氣,立馬打個差頭,讓高珏去拿碗筷,自已則收拾餐桌,大黑也幫忙擺放凳子,幾人此時暫得安寧。

日上午時,飯菜備齊,無非是山雞野兔,臘肉肥魚,另做了兩個下酒冷盤,六人六盤,取個順意,大黑所帶之酒也早換上小甕,開水一燙,且倒且溫,高珏早就口內流涎,給大人倒滿首杯之後,一筷子便夾起雞腿大快朵頤,邊吃邊贊,隨後更是加快,其速如風捲殘雲一般,看得安娘直拿白眼翻他。

大人們卻吃不快,只是推杯換盞,談天說地,先道民生,後聊朝廷,數兩下肚之後皆是臉上紅暈,唇齒打牙,就連教書先生高文卿也講起了神仙志怪,聽得眾人一愣一愣。

大黑此時酒醉六分,看著高珏吃飯迅速,便有心逗他,開口說道:“大、大侄子,你爹過生日,你不說、說點什麼?”

“啊?”高珏頓時一怔,往年此日俱是家人聚會,無拘無束,況且父親不喜嘴上彩頭,高珏一時愣住。

“不會說吉、吉祥話,那就作、作首詩。”大黑也是眼色全無。

安娘看見兒子窘態,心中不忍,隨即說道:“黑哥,如意嘴笨,別讓他說了,你喝你的。”

“作不出來,那就、那就罰酒一杯。”說罷,大黑便把酒杯一遞。

羅榮見此又是生氣,立馬怒道:“別他娘扯淡,孩子多大就喝酒,你又高了是不是?”

高珏一看二人又要嗆火,便對大黑說道:“大伯,讓我即興作詩我是作不來的,不過之前閒著時候,曾經想過一個對子,我說說,你聽聽,也是給我爹賀壽了。”

“好、好。”大黑一轉手腕,立馬杯酒入肚。

高珏見桌上眾人壓音,目光同聚,便連父親也饒有興趣,於是稍提聲量,緩緩說道:“這上一句是燃燈講法,肯將坐騎贈仙友,下一句,真武降魔,只把蛇將做先鋒。”

大黑聽完撫掌大笑,直說妙妙,然後面向文卿,臉色茫然的問道:“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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