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厥此人,雖胸無大義,為人奸詐狡黠,但他手下的黑蟒營,卻著實堪稱訓練有素、威武驍勇。

重灌鎧甲的黑蟒營兵士得了副將號令,便如江濤洪流般衝向敵軍前陣。

響徹雲霄的腳步聲與鎧甲撞擊聲四起,眾人手中的兵刃在日光的照耀下,泛起陣陣刺目的銀光。

與此同時,回鶻的前鋒步兵也毫不畏懼地甩著彎刀、叫囂著迎了上來。

隨著雙方的逼近,城外不遠處的戰場上頓時殺聲震天、喝聲四起。

黑蟒營兵士們以雷霆萬鈞之勢發起了猛烈攻擊,如一條蜿蜒巨蟒般衝向敵軍,揮舞著手中碩大的戰斧和長槍,與敵軍的前鋒步兵近身搏殺、難分難解... ...

立在城門樓上的紅衣女將,正定定注視著遠處激烈搏殺的場面。

她忽而回頭,朝身後整裝待發的程副尉問道。

“給青檀的信,她可收到了?”

程爍聽得便是一笑,“少將軍,您就放心吧!副統領一回到郡王府,便被青檀和張管事扣在房中,又問何校尉借來仟弓營的十餘個壯碩小子守在門外,定不會叫他離開王府一步!”

阿零聞言,點了點頭。

“那便是最好。姓丁的說過,阿秀是結束這紛亂世道至關重要的一人。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再叫他冒一絲一毫的風險。尤其是...”

紅衣女將手持彎弓,往黑壓壓的屈家軍處一指,“那個殺千刀的傢伙還在,便更不能叫阿秀留在此處。”

程爍聽得,笑著抬手將劍柄一握,“姓丁的?...少將軍,您如今該改喚‘夫君’才是。”

阿零卻是面上平靜,輕聲說道:

“若是往後,等我醒來... 仍同意這樁婚事,再叫你家將軍改口不遲。”

“報!... ...”

二人言語,被身旁急奔近前伏跪在地的探兵打斷。

“稟少將軍、程副尉,回鶻人的步兵在彎刀刃上淬了毒,屈家軍前鋒漸似招架不住了,還請將軍定奪!”

阿零聞聲,疾步上前走到牆沿處察看。

遠處,腥氣瀰漫,血流成溪,已是一片暗紅色的斑駁景象。

悽慘的哭喊聲和怒喝聲交織在一起,在橫屍遍野的戰場上方迴盪。觸目可見的,黑蟒營在與回鶻人的激戰中漸漸落了下風。

捲髮異瞳、凶神惡煞的回鶻人手持塗滿毒汁的彎刀,如惡魔般殘暴,每一次揮舞都奔著奪命而去。

黑蟒營的兵士儘管勇猛無畏,但面對敵人的毒刃,抵抗不住,一個接一個地倒下。身體暴露在重甲之外的地方,被彎刀切割撕裂,鮮血噴湧而出...

戰場上到處是殘肢斷臂,這場先鋒之戰已經漸似演變成一邊倒的屠殺。

眼中被戰場染成赤紅一片的阿零,雙拳緊攥,連帶著胳膊都抖了起來。

“程爍,” 她突然開口喚道,“你帶著邶馬營的弟兄們,去幫那莽漢一回。”

身後的程副尉卻面露不解,“少將軍,這是為何?我們只等著他們兩方將彼此消耗一陣,兵殘馬弱之際,再出兵將敵軍一舉殲滅,豈不一箭雙鵰?”

“不,” 阿零回頭,眼神無比堅毅,“我並不是為了去與他屈厥相助。而是為了那群捨身報國、無畏搏殺的將士。無論城下的這些人投了哪家軍旗,說到底,他們都是一樣。... ...即使此戰必勝,能多活一人,便是一人。”

聽完此語,程爍心頭一鬆,疑惑頓解。年輕的校官轉頭,眼裡也禁不住湧起一陣潮溼。

“少將軍說的是!屬下這便前去!”

程爍言罷,便疾步離開,往城內點兵而去。

阿零沉默著轉面,望向遠處一片人間煉獄般的鼎沸廝殺之狀... 忽而想起,月界怨葬山下,終日血腥瀰漫、哀嚎沖天的煉魂窟,便與眼前之景,如出一轍。

‘桃花仙人... 你此番讓我來到這裡,究竟有何深意...’

阿零雙目空洞,心內不住疑問。

‘我與李娘子命中的“機要”,究竟何時才能顯現出來...’

紅衣女將正立在城樓上思索著,卻見遠處已激戰成雨的兩方陣營旁處,突然殺出來一大群身著軟甲、手持長刀的山賊,足有一兩千人之眾。

那些面目猙獰的賊匪們,個個掄圓了胳膊,不由分說迎上回鶻人的隊伍便是一番拼死搏殺,其彪悍無畏之狀,直叫那些訓練有素的官軍們也都為之一震。

阿零登時一滯,心間大動。

‘他來了?... 在哪裡?’

阿零從城樓牆沿處朝外探著身子尋找,眼前卻是一片混亂不堪的廝殺場面,叫人尋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正當紅衣女將焦急找尋之時,一隻藍色尾巴的機靈樹鵲忽而從天而降,扇動著纖長有力的翅膀,“撲啦啦”地停在阿零面前的牆沿上。

“啾。”

阿零霎時眼前一亮,猛的一把抓住那樹鵲,摟進懷中,頓時熱淚盈眶。

“阿啾!怎麼是你!你跑到哪兒去了?!我好想你!... ...”

被阿零兩臂勒得喘不上氣的小樹鵲,使勁地揮動翅膀掙扎,眼中的淺金色光芒醒目耀眼,又帶著些難以掩藏的愉悅。

“啾。啾...”

聽見阿啾嘶啞的叫聲,阿零才猛的回神,意識到自已太過激動用力,差點了結了懷中樹鵲的鳥命,忙鬆開兩手。

“好阿啾,對不住,對不住了...” 阿零將小樹鵲輕輕放回牆沿上。

紅衣女將彎下腰,對著藍色尾巴悄聲地問,“小傢伙,你... 你那個沒正形的主人呢?他派你到這兒來尋我,他自已人呢?可是已經回到仙桃林海去了?”

小樹鵲低下頭,細細整理一番身上凌亂的羽毛,又展開兩翅活動了一番。

“啾啾啾啾。”

阿零頓時疑惑,“四個字?這是何意?”

紅衣女將忍不住笑笑,“你是想說... ‘他回去了’,對嗎?”

藍色尾巴突然無奈地腦袋一歪,從尖尖鳥喙裡嘆一口氣,又抬頭叫道: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阿零見它著急,便是一愣,又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抬起指尖在小樹鵲的腦袋上輕撫一陣,惹的它渾身上下舒服得一陣輕顫。

“好了,阿啾,” 阿零說著,又朝遠處戰場上觀望,“既然我也聽不懂你說了什麼,咱們倆就耐下心來,靜觀此戰結果吧。”

眼中流轉著淺金色光暈的小樹鵲聽著,便往阿零身旁湊近了些,圓乎乎的身子緊緊貼著阿零的胳膊,腦袋也忍不住往她透著體溫的衣袖上蹭蹭。

‘傻瓜,我是說,“我就是他,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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