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聲響起的那一瞬,墨玽與小草迅速分離開。

閃電劃過天際,將灰暗的天撕開一條白縫,像銀蛇一般輾轉而過,倏然攀附上不遠處的梨樹。

眨眼間,梨樹樹幹被那雷從中劈斷,一半梨樹轟然落下,惹得塵土飛揚。

這響動驚得那看樹人無暇他顧,只是用盡全力向著自家的方向疾馳而去。

那人離開時速度極快,只留下一陣短促的風,裹挾著他手中捏著的,已經只剩零星幾片的花瓣,緩緩飄落。

狂風襲來,吹落滿樹梨花,零落成泥。

豆大的雨似斷線的珠子,自空中跌落。

狠狠砸在地上。

“你……沒事吧?”

小草擔憂地看著對面青衣人,也就是它現在的師父——墨玽。

墨玽身上突然浮現出來的光慢慢變弱,最終將他整個人都化為一光點,懸浮在半空中。

那光開口:“我緩一會兒就好了,別擔心。”

隨即話頭一轉,道:“現在是不是該改口了?唉,也不知道死之前能不能聽到徒弟叫一聲師父。”應該不用給改口費吧?敬師茶就算了,人間拜師太繁瑣,咱們不搞那套。

“……師父。”小草突然覺得自已認他為師這個決定是不是過於草率了,難不成別人家的師父都是這樣?

“哎~”

怎麼說呢,這個“哎”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顯得既抑揚頓挫又曲折婉轉。

雖然現在它那個師父變成了一個光點,但並不妨礙小草從他身上看出來類似嘚瑟的表情。

看來就算有事,現在暫時也死不了。

“好了,乖徒兒,你先試著自已消化一下我剛剛給你看的那些,不懂的記得問我。”墨玽聲音越來越弱,“我有點累,先去睡會兒。”果然已經是死了的人,才那麼一小會兒就撐不下去了,墨玽發自內心嘆了口氣。

小草看著他漸漸暗淡,隨後消失在眼前。

待到光點完全消失,它開始研究新師父剛剛給它看的書的內容,發現……

???

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沒圖嗎?怎麼全是字?!

師父!我不識字啊!!!

它在心裡無聲吶喊。

畢竟新師父看上去狀態一點都不好,剛剛才休息,還是等過幾天再問吧。

而它口中新認的師父正獨自待在自家新徒弟的小葉子裡,被它的力量小心翼翼地護著,並沒有注意到有一絲淺淡綠光緩緩融入他的體內。

小草和它的新師父仍然待在等它學會以後一定能搞出來的空間裡。

從外面看來,並不會有人能覺察到這草與普通小草有任何不同。

因著剛剛雷公唱歌早,現今天上已是雲雨初霽。

遠處山腰上有一棟小屋,雨珠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晶瑩透亮,墜在屋簷,要落不落。

融融暖光透過窗欞,緩緩爬上屋內兩位安靜相擁之人,在他們身上鍍上一層溫暖的淡金色。

一人輕拍懷中人的背脊,一下又一下,一邊拍一邊低頭溫聲安撫。

懷中那人眼神呆滯,沒有焦距地盯著前方,而眼眶卻通紅,眼角還掛著淚珠,看著好不可憐。

“念念別怕,師兄在,師兄回家了……”都怪我,就不該留你一個人待在家裡,今天天氣怎麼能說變就變……

白奕嘴上沒哄幾句,就開始嘀咕,等反應過來再繼續哄,如此反覆,也讓他哄到了天空開始放晴。

他熟練地將上身慢慢向後倚,試圖看清懷中人的表情。

看見自家師妹直到現在眼神還沒有聚焦,他在心中無奈嘆了口氣。

小師妹自從被師父撿回來後,每逢雷雨交加的糟糕天氣,就像是失了魂一樣,只會發抖並且無意識流淚。

若只是單純害怕也就罷了,後來她這個情況愈演愈烈,直到某天大師兄把她從湖水裡撈出來,問過師父後才知道她這樣是真失了魂,或者可以換個說法,叫魂魄殘缺。

清靈的魂魄與萬物相通,只是歸處不同,而小師妹的情況在以往的書上並無記載,現在也只發現在打雷下雨時沒人看著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所以白奕,也就是二師兄,他是不信師父所言什麼清靈生來自由那些東西的。

存活的各路方法都被掣肘,算什麼自由?

不過只是壽命長些罷了。

白奕這樣想著,並沒有發現自已手上拍打的位置在不自覺上移,過了好一會兒後才感覺到不對。

他有點心虛,低頭一看,恰好與懷中抬頭同樣看向他的師妹對視。

小師妹的眼睛水靈圓潤,如果是剛起床時看向對方,就會顯得十分單純懵懂。

但現在這個情況例外,因為白奕不老實的手已經摸上了她的耳朵,而她對一切摸她耳朵的人或者其他什麼東西都抱有一百分的敵意。

所以白奕這次並沒有得到自家萌萌可愛的小師妹,而是抱著一個隨時可能會炸毛咬人的小炸藥。

不過,可能是師兄妹血濃於水的緣故,白念只在對視那一瞬丟給她師兄一個無語的眼神,就沒有了。

就沒有了……

對此,當事人她師兄表示,就挺可愛。

下一秒,懷中師妹從自已身上起來,大概是坐時間長了,她有些站不穩。

“慢點。”白奕扶住她。

白念現在非常不想說話,她對剛剛發生什麼事的那段記憶很模糊。

她轉身出門,衣袂拂過他師兄半空中懸著的手掌,不帶走一片雲彩。

白奕倒是沒計較她什麼都不說就走的這個行為,而且他仍舊認為還是這樣的小師妹正常。

果然有表情的時候看上去才靈動啊!

雖然不知道白奕這吾家有女初長成般的喜悅是從哪裡來,但他心中的的確確因此而鬆了一口氣。

大家都非常擔心哪天小念念回不來了。

白奕及時止住了自已發散的思維,真是想想都不敢往下想,不能這樣咒小師妹。

白念離開後,屋內只餘下一人,與滿室暖融融的光。

飄浮的塵土在光下無所遁形。

白奕壓在心裡的疑惑也被這靜謐的環境勾了出來。

剛剛在梨樹林裡他似乎聞到了師父的味道。

大概是……錯覺吧?

大師兄現在還在滿世界找師父。

總不能師父明明在山上卻躲著大師兄不見他。

況且……和師父的感應現下十分微弱,若是在山上,總該回家的。

但是……我會聞錯嗎?難道是過去留下的味道?

那為什麼前幾次沒有聞出來?

白奕在這場自我鬥爭中,情感最終戰勝了理智。

他決定再回去看一看。

走到門口時,他腳步一頓,抬頭望天。

當然他現在並不是在欣賞天邊絢麗的霞光,他只是驟然回想起,剛剛是不是有棵梨樹被劈了?!

他愣了片刻,隨即用雙手捂住頭,邊轉圈邊頭疼。

完了完了,大師兄回來不會要遷怒揍我吧?!

我現在去再種幾棵還來得及嗎?

對了,梨樹好像是能扦插成活的。

念及此,白奕便同來時一樣,迅速飛奔回去,只留下凌亂的風和自家師妹投過來的十分不解的目光。

白念意識回籠時只感覺到自已的耳朵不舒服,可抱著自已的人身上有熟悉的味道,那是自已人,所以她盡力控制住自已的脾氣不爆,想想又有點氣,就一言不發出了屋子。

按理說接下來二師兄若是有事也應該會囑咐她幾句才是。

不對勁,一句話不說就跑真的很不對勁。

白念趕忙跟上快要跑出自已視線的白奕,隨他一前一後抵達梨樹林。

到了梨樹前的白奕有點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畢竟他也算是親眼看到梨樹從中被雷電劈開的。

但此刻,在他眼前,層層疊疊如落雪般潔白的梨花綻了滿樹,被劈斷的梨樹枝不見蹤影,只餘淺淺一層白花瓣鋪在地上。

白奕目瞪口呆,他現在不僅質疑自已的嗅覺,還開始擔心自已的眼睛,順帶懷疑一下人生。

大師兄!不好了!我好像有點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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