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無琢從本來滿心歡喜地摸著狐狸轉變成心事重重地摸狐狸。

手中狐狸被撓得昏昏欲睡。

按理說,現在小白笙怎麼都不該單獨出現在山上,他師父把他當眼珠子似的護著,怎麼放心他一個人出來?

不過,墨二狗怎麼一點訊息都沒有……

方無琢起身,輕手輕腳挪到門邊,出門買藥。

門被離開的人緩慢關上,閉合的雙目剎那睜開。

湛藍色的眼睛倒映出緊閉的門窗,在白笙眼裡卻只是一團模糊的黑影。

他試探地伸出手爪,摸索周圍的環境,一個不小心,將桌上的白瓷杯碰倒,杯中茶未被喝盡,弄溼了桌子。

杯子咕嚕嚕滾動,被白笙一爪子按住,並未落地。

這是……棠青?

白笙心頭一顫。

以前待在山裡沒事的時候,師父就喜歡在自家山頭上搞一些稀奇八怪的東西。

棠青是他研究出來的一種據說可以控制溫度的陣,他總是覺得天天燒水太慢太麻煩,而且在山上,溫度本就很低,晝夜變化還極大,燒完後冷得快,一天光燒水就浪費很長時間,所以他就搞出一個很大的缸來,在缸身雕刻此陣,水入缸後就能調節溫度。

這個杯上附著的東西,紋路與師父發明的棠青一模一樣。

至於為什麼叫棠青,他說他不想叫機關開關那啥啥陣這些名字,因為不好聽……

師父曾說,這是他獨一無二的發明,是有專利權的那種,雖說稱為獨一無二有誇大的成分,但是他過去多次帶我下山,我也確實沒見別家會用這樣的裝置,大家都在老實燒水,頂多裝壺。

那麼,剛剛那人是師父的舊識?還是說他也很閒?亦或是……師父偽裝?

不對,師父偽裝成什麼樣,我都能認出來,只是師父現在殘留的資訊幾乎要消失不見,刨去之前那間房子,他……還在人間嗎?

“阿嚏!”誰在唸叨我?

“啊啊啊啊啊!你聲音好大,我的腦子!”小草捂住不存在的耳朵,顯然沒有什麼卯用。

墨玽揉了揉鼻子,轉過頭又打了個噴嚏。

雖然他已經盡他最大的努力去控制聲音,但這誰能控制得住,尤其是他本來就在對方意識裡。

“乖~你一根草能有什麼腦袋瓜子,剛剛那是幻覺。”墨玽溫聲安撫。

“我要告你種族歧視啊!”小草腦內怒道,“沒有腦子那我現在在幹嘛?”

“看書用的是心,又不是腦子。”墨玽瞬間化身嚴師,“書讀懂了嗎?一個時辰前就看你在發呆。”

他們現在正待在小草的意識裡,兩人身邊圍了一圈各式各樣的書,都是墨玽幻化成的,他這幾天恢復了一點氣力,而現在正拿著書,將內容一一講解給他眼前剛收不久的弟子聽。

小草學得很快,不過三天就把字認了大半,若不是他們都不能投胎轉世,這看上去倒像是孟婆湯摻水,沒忘乾淨。

“頭好暈,我又不是人,為什麼要看書?我覺得之前手把手教我就很好。”小草抱怨。

明明用動作教會學得更快一些,現在還要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書。

“你當然不是人。”墨玽不知從哪裡搞出來一把摺扇,開啟扇風,雖然自已的頭髮不會飄起來,“但我總要走的,我走了之後,誰教?”

“所以你早晚是要自已學的,早學晚學沒太多差別。”

“有!早學的話,那我的頭就會早疼很多年。”小草把書放下。

“也可能是幾天。”墨玽回應。

“你怎麼老咒自已!”小草不滿。

“算了,看你這樣也靜不下心去看書,算算時間,你師兄師姐也要過來了。”墨玽摸著下巴,作思索狀。

自從小草告知他們自已的死訊,每天他們都要過來後山這裡,一起照顧梨樹,這本來是沒什麼的,畢竟換誰都不能一時接受這件事。

但是!小草給他轉述的時候,他發現了一件事,他們看上去不像是在懷念自已,倒像是搞什麼儀式。

這麼一說他突然想起來之前哄老大睡覺時候自已編的故事。

本來那故事結局主角應該最後是無了的,但講完後小孩子先不論會不會美美睡著,至少不該是這副看上去就要碎掉了的樣子,所以自已把情節改了,最後主角被複活,結局很美好,那晚孩子睡得很香甜,後來也就被他們口口相傳。

只是孩子小不知道故事是真是假也就算了,為什麼長大後還信?這不對啊!

早知道如此就不該編故事騙小孩,不,應該是,早知道如此就不該編細節詳細的故事騙小孩了,就算照顧梨樹一輩子,也不會有梨花仙來複活我的!

徒弟們真是十分令人憂心,這要是下山不會被別人一塊糖給騙了去吧?

墨玽痛心疾首,太陽穴隱隱作痛。

“我的頭……”墨玽回想起這茬,開始頭疼。

嘿,你一個不是人的清靈,有什麼腦子。小草在心裡默默頂嘴。

“他們已經過來了,不過,你為什麼不讓他們把我帶回去?”總是聽你說你家裡很豪華,真的好奇,簡直抓心撓肝。

“你只要知道我作為你的師父,是不會害你的,這裡可比我種啥啥死的屋子好多了。”墨玽用扇子點了點草葉子。

這真的不是你技術的問題嗎?

墨玽像是讀懂了它那晃動的葉子所傳達出來的資訊,為自已開脫,“後山的梨樹可都有我的功勞。”

切~會種梨又不是什麼都能種活。

昨夜下了一場雨,風吹梨花盡落,餘下滿樹蒼翠。

一棵十分高大,綠葉繁茂的樹下,一男子不知在地上畫些什麼,旁邊蹲著一個小女孩託著腮幫子在那看。

自從得知師父身死的訊息,他們除了一開始被震了一下,思索後只是不信,但那小草又被證實確實是師父收的弟子,那隻能是在近兩個月內被收下的,畢竟一個月前大師兄剛下山。

師父也許有是什麼很重要的事,讓小草保密,畢竟這事著實怪異,師父並不是沒事喜歡撿徒弟回來的那種人,不說這就在後山不算撿,他也不會撿根草收徒。

大家都知道師父他老人家喜歡毛茸茸的東西。

“這個真的有用嗎?”

“當然,這可是大師兄親口證實的。”

“可是都過去十多天了,也沒見有什麼效果……”而且師兄你難道沒發現那草的氣息更強了嗎?

“這陣主要還得憑運氣,師父都指明瞭梨樹是線索,當然要順著找下去。”白奕畫完收工,活動了一下痠麻的肩膀。

白念起身,蹲太久有些恍惚,扶著樹穩了穩身形。

“你先回家。”白奕語氣不容置喙。

“不要。”白念語氣更強硬。

白奕有些惱自已,本來身體就不好,昨晚又被雨給驚著,怎麼今早就扛不住軟磨硬泡答應帶她出來了呢。

顯然白奕沒想過就算不讓她過來,她自已也能摸過來這個可能。

白念站著緩了一會,從小兜裡掏了一會兒,只摸出來幾塊花生糖。

大師兄和師父都不在,沒人做梨花糕了……

白念捏起一塊糖塞嘴裡,又給了自家師兄一塊,“咯吱咯吱”放在嘴裡嚼。

小草隔著很遠,按理說應當看不清他們兩個人,但是現在它畢竟也是學了點密法的草,所以看得很清楚,尤其是白念手裡剩下的花生糖。

“看上去好好吃的樣子……”小草吸溜了一下,雖然它沒法流口水。

墨玽:這草怎麼比我還人性化?

“那是上次我從山下買的花生糖,買了很多在家裡囤著,不過現在應當沒剩多少了。”畢竟家裡有兩隻沒人管束的小饞貓。

小草看著遠方的小人越來越近,不過片刻就到了自已面前。

“要吃嗎?”白念拿著一塊花生糖,湊近小草。

畢竟是同門,不論有什麼彎彎道道,也還是要照看一下的,雖然它不答應回家,也不能把它丟在荒郊野外一直不管。

而表達友好的方式,自然是有好吃的一起吃!

小草:……你為什麼會覺得我能吃?

這種望糖興嘆的感覺,誰懂!

雖然只能看,不能吃,但現在至少還能聞個味。

小草回自已意識裡向新師父哭訴,好想吃好想吃好像吃……

墨玽被鬧得腦子更疼了,“你好好看書,看明白後就能照著化成人形吃糖。”

白念發現眼前小草還在睡後,也不打擾,只把糖放回自已的兜裡。

潤溼的草木香塞滿周圍的空氣,縈繞在鼻尖,她回望樹下的師兄。

恰逢天光劃破雲影,清風拂過樹梢。

抖落的水滴自半空落下,沾上陽光,像是下了一場狐狸雨。

少年向她揮手,遞過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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