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陽光正好，明媚而不刺眼，微微的光束透過窗戶的縫隙，輕柔地灑在她身上。
因為有一段日子沒有到黎美雨家拜訪了，林璃特地留出了今天這個時間，到她家探望。
一進門，黎美雨便看著她消瘦的身影重重地嘆了口氣。當然，林璃也沒有過多解釋，只說自已在國外的飲食吃不習慣，以免讓她擔心。而提到顧承屹的時候，林璃也都含含糊糊地略過，沒有讓她生疑。
畢竟黎阿姨要是知道他們分手了，肯定會苦口婆心地勸他們和好，可她現在只想安靜地做一隻鴕鳥，把自已埋起來，不想再接收任何關於那個人的資訊。
而茶飯間，兩人也聊得頗為暢快。話題從林璃的德國見聞開始，從那裡的風土人情，又一路聊到黎美雨的身體狀況，斷斷續續的，倒也沒斷。而得知黎美雨現在竟然開始鑽研廚藝，甚至開始做起了家政培訓班，林璃立即讚歎地道，
“怪不得呢，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家常菜了。”
“阿姨，下次我還要吃水煮魚。”酒足飯飽之後，林璃拍著吃得脹鼓鼓的肚子，一片饗足。
黎美雨收好碗，笑嘻嘻地看向她，“下次來的時候提前說，我給你買上好的黔魚。”
“黔魚？”
“對啊，”黎美雨的聲音傳得遠遠的，“我記得小顧喜歡吃。”
“……”
“今天的江團也不錯。”林璃趕緊打了個哈哈。
“那下次給你繼續做江團。”
“好耶，”林璃像個拿到糖果的孩子那樣笑起來。
吃完午飯腦子空空的什麼都不用想。她抱著抱枕半躺在沙發上，懶懶地看著外面的陽光，覺得一切都愜意。
這種日子也太幸福了吧。
陽光不燥，微風和緩。久遠的，平靜的，沒心沒肺的日子。不用想學業，不用想工作，不用想已經分手後的……
“叮咚，”門鈴響了一聲。
“誰啊，”她有些煩躁地應著，拖沓著步子走過去。
“可能是我點的水果，”黎美雨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去開一下門吧。”
“叮咚，”又響了一聲。
“別按了呀，”林璃有些無語，誰家送外賣的這麼趕時間嗎，“來啦。”
垂著腦袋拖拖拉拉地走到門口，“哐，”
門終於不爽地拉開。
一陣淡海鹽的熟悉氣息混著清澈的陽光，穿過了風。
林璃的眼眸，指尖，心跳，都重重地一顫。
門外站著的，是那個人。
猝不及防出現的，攪亂她平靜生活的，避無可避的那個人。
他似乎瘦了些，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隱隱勾出線條分明的喉結。袖口還是習慣性的挽起，露出那截結實又帶著傷痕的小臂。
而右臂上那條最明顯的疤，在陽光下刺眼又傷人。
她想起兩個人第一次在這座城市見面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猝不及防的春天。
林璃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鼻尖裡酸酸的，喉嚨又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
而幾秒之後，她才意識到眼眶裡早已暈開一層霧氣。
原來一切都過了那麼久。
久到她都沒發現，這一扇門外，又隔開了兩個世界。
“我……”顧承屹也沒料到她會在這裡，怔忡了片刻，才微微遲疑地道，“好久不見。”
“嗯。”林璃的乾澀地抿了抿唇，聲音有些顫抖，“是，”
“我原本是來給黎阿姨送……”
“不用跟我說。”
“……”
“我說怎麼這麼久呢，”黎美雨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看到門口的情景，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小顧啊，你怎麼也來了?”
她幾步走到他們面前，笑道，“哎呀，小林，怎麼也不叫人進來。”
“快，快進來坐。”
她說著，便自顧自地拉著顧承屹往客廳走去。
林璃定了定神，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被陽光拉得很長。
說不上來的，他好像真的變了。
從上次在德國的匆匆一面就感覺得到。
以前跟旁人在一起時，周身那種凌厲又拒人千里的氣場不見了，連僅有的鋒芒也變得柔和。而每次看到她的時候，眼眸中刻意藏起來的情愫和波瀾也消失了，反而多了幾分……
侷促。
就連站在她面前的時候，身體也不自然地有些緊繃，溫和的目光裡摻雜著很難發現的……小心翼翼。
這讓她覺得很莫名的，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好像覺得他變了，可好像，她並不希望他變成這樣。
“吃飯了嗎，”
“我吃過了，阿姨。”顧承屹深吸了一口氣，客氣地朝黎美雨欠了欠身，然後有些拘謹地把東西放在茶几上，“就是過來看望一下您，這就走。”
說完，他的目光無意地掃過林璃的視線，又別過頭去。
“幹嘛呢，”黎美雨被他這突然的舉動搞得有些無奈，“你倆我都好不容易才見到，幹嘛說要走。”
“我……”顧承屹抬眸看了一眼林璃，“我……其實還有事。”
“那吃點水果再走吧。”
他沒接話。
過了幾秒之後，繃著下頜線，又微微地掃了林璃一眼。
林璃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作聲。
連表情也沒有任何波瀾。
過了一會，顧承屹才似乎得到默許一樣，抿了抿唇，撐著手臂坐在沙發的一角。
黎美雨看著他終於坐定，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又去冰箱裡把上午買的櫻桃拿出來，“我今天還在問小林，說回國怎麼也沒把你帶回來，沒想到小顧你也回國了啊。”
“嗯，是的。”
“什麼時候回的啊，”
黎美雨無意間問出這句話之後，林璃也跟著偏過腦袋，目光深靜地看著他。
顧承屹的眸底迅速閃過一抹失措。
連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骨節都被捏得很緊，直至泛白。
過了很久，他才低低地看著茶几上的玻璃杯，輕聲地道，
“前、前幾天。”
林璃心口一窒。
極其緩慢地抬了抬眼皮之後，才發現自已連視線也變得有些恍惚。
而這種恍惚的余光中，分明還有些明顯的失望。
很多事情都好像電流一般串聯起來，驀地清晰了。
她隱隱約約想起了喝醉的那天晚上，說了好多胡話。可那雙俯視著她的眼眸，暗流湧動的，彷彿壓抑著無盡的情緒。還有那天在部隊外面，那個似乎是為了躲著她，開車一閃而過的影子。還有在酒吧的那個角落裡，故意藏在卡座後面的，朦朧又熟悉的背影。
還有隻見過一面的相親物件，說的那句……什麼。
珍惜眼前人。
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
所以這一切她胡亂揣測的時候，顧承屹都在。
以另一個角度，默默地審視著她。
林璃垂下眼眸，沉沉地看著腳邊的陽光，看著地板上陽光投射出的扭曲線條，覺得呼吸都很窒息。
這麼些天了，自已像是一個被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小丑。而自已那些迷糊地，那些所謂的“好像又見到了他”的片段，還有那些糊里糊塗的話，說出什麼……
我還是很喜歡我前男友。
都是他精心佈局的一部分。
這些原本想到他的，很朦朧的心情，突然變成了心中的一根刺。
這讓她覺得諷刺。
“小林，站那邊幹什麼，你也過來吃水果啊。”
“好，”
林璃蜷緊了手指頭，才斂了臉色坐過去。
沒有任何表情地坐在沙發的這一頭，與顧承屹之間，刻意保持著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
“你們怎麼坐這麼遠啊，”黎美雨從剛剛開始就感覺他倆之間的氣氛怪怪的，疑惑道，“吵架了嗎。”
林璃抿起唇，嘴角噙起一個很淡的笑。
“沒有，”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開口道。
“就是啊，兩個人好好相處嘛。”
“黎阿姨，我們早就分手了。”
話音剛落，黎美雨手裡的果盤微微地一頓。
“抱歉黎阿姨，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林璃低下頭，勉強拉扯出一個得體的笑容，站了起來，“下次再跟您解釋吧，今天有點事，先走了。”
說完，她徑直走出了門，只留下一個纖薄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