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天的樹木枝葉交疊，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分明此刻應該是正午，卻因著層層疊疊的綠色樹葉覆蓋著，陽光透不進來，只能見到微弱的亮光。
風吹動樹葉枝幹沙沙作響，時不時蹦出一隻青蛙從聖安娜面前經過。在極其安靜的樹林裡忽然發出叫聲。
聖安娜如今非常討厭青蛙，她撿起一塊石頭，砸向那隻青蛙。聖安娜的準頭很好，扔中了，那青蛙似乎死不瞑目，還緩緩爬向她，斷氣在途中了。聖安娜走近，一腳踢開這個已經死了的青蛙。
頭頂飛來幾隻純黑色的烏鴉，它們“哇—哇”叫著。聖安娜抬頭，一群有著黑色亮澤羽毛的烏鴉在她頭頂圍繞，轉了幾個圈。
烏鴉不見了，聖安娜的面前站著一位穿著黑袍的女人，這個女人的肩上還立了只烏鴉。
烏鴉豆子似的漆黑眼睛盯著聖安娜，她打了個寒顫。
眼前的女人先開口了：“聖安娜，你是叫這個名字嗎？”
聖安娜疑惑極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神秘的女人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還是點了頭。
“你竟然讓女巫知道你的名字？”黑袍女人笑著，她的笑聲極具穿透力，林中的飛鳥也被驚起，撲稜著翅膀飛走了。
“你已經知道了，我不需要再隱瞞。你指引我到這裡有什麼事情嗎？”聖安娜很害怕，但還是故作鎮定。
“你剛剛打死了我的一個僕從。”
聖安娜皺眉：“那隻青蛙。”
黑袍女人沒回答，她們心照不宣。
“所以你需要我做什麼？我可是在你的指引下打死的這隻青蛙的。”
“我的名為莫里甘，聰明的姑娘。”莫里甘報出了她的名字。
奇怪的名字，聖安娜好像在翻開某本書的時候注意到過這個名字，但是她沒想起來。
“你的房間裡，進去了一隻青蛙，我要你，像剛剛那樣，讓它消失。”
雖然聖安娜已經派人這樣做了，她可以立馬答應下來，但是她不願暴露自己的想法：“你看起來比我厲害得多，為什麼自己不去呢？”
“我本沒義務告訴你，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話做就行。畢竟以你的性格，也不會讓它留下來。”
莫里甘真是瞭解她，這人是會什麼法術嗎？還是說，莫里甘是她身邊的某一個人。
“烏雅，是你嗎？”聖安娜想起來莫里甘這個名字在哪看見過，一本奇妙的魔法書裡，介紹到了這位莫里甘，烏鴉女神。烏雅曾經對她說過，她的名字來自遙遠的東方，有烏鴉的意思。
“親愛的公主，您真是聰明。”莫里甘打了個響指，恢復成烏雅的樣子。
“很抱歉，公主，我無法完成你的要求，只有你才能殺掉他。”莫里甘面無表情地說著。
“你直接說就行，為什麼偏拉我進森林裡？”
“森林是我的場所，我想讓你知道，你必須殺了它。”
莫里甘向聖安娜講述了王宮裡那隻青蛙的故事。他原來是一位英俊的別國王子，老國王只有他一個孩子，這位王國的繼承人異常嬌縱，他自大又狂妄。他極其討厭烏鴉，他認為烏鴉會帶來厄運。所以他下令將王國內所有的烏鴉都消滅。全國的人都在陪他玩這場盛大的殘忍的遊戲。莫里甘也曾是這位王子手下亡魂。
“我非常憎恨他，所以我詛咒了他。我詛咒他變成一隻青蛙，任人欺凌，客死遠方。但是他的王國裡，有一位男巫，是他忠誠的僕人叫做亨利。這位亨利以自己的性命為他求得了一線生機。”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呢！這樣的人還會有那麼忠誠的走狗。”
“他的生機就是吃我的飯睡我的床嗎？怪噁心的。”
莫里甘點頭：“需要一位美麗的公主親近這位青蛙王子，他才能變成人形。聖安娜，我預言到他成功了。”
“它怎麼可能成功，一個畜生而已。你的語言和你的詛咒一樣無用。”聖安娜語氣惡劣，她本身就不是什麼溫和良善的人。
“預言裡，你將他摔死在牆根，他卻化作了人形，你愛上了他。”
聖安娜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自己：“我，我有病嗎？”
莫里甘揮了揮手，青蛙王子的人類樣貌顯現在聖安娜面前。聖安娜仔細端詳了這個人的樣子，樣貌俊秀，卻難掩卑劣的內在，和自己一樣。
聖安娜討厭這樣的人，包括她自己。
“空有皮囊而已，我該怎麼殺了他。”
“你可以救他，又可以殺了他。這是咒語元定律”莫里甘拿出了一把金色的匕首，遞給了聖安娜：“拿著刀，直接殺了他。”
“這刀不會是我那個金球做的吧？”聖安娜握著刀柄發問。
“它一直是你的武器。”
“我還有個問題，他與我父親，是不是認識？”聖安娜想起國王對這隻青蛙的維護，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處處透著怪異。如果她不曾來到森林裡，說不定真的會愛上那個空有皮囊的王子。那副相貌，就好像是為她量身定做一樣。以她父親對這隻青蛙的維護，定然是要讓她與這個青蛙單獨相處。
難以想象，他們究竟安的什麼心。
“巫師大多會預言，而那位男巫語言到了，你就是拯救他的關鍵。所以在男巫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將王子送到了你的國家，並與你的父親做了交易。你正是這個交易的一部分。這位名叫亨利的男巫還給你的父親下了個咒語，他只會擁有女兒。”
聖安娜想起她的母親，莉莉安。莉莉安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她孕育了許多生命，她的很多個姐姐都很像莉莉安，有著莉莉安的相貌，有著莉莉安的性格，還有著莉莉安的命運。
在聖安娜八歲的時候，莉莉安又懷孕了，她這一胎是王室的唯一男兒，整個國度都為之欣喜。聖安娜當時只沉默著注視著，國民們歡慶他們的王子殿下降生。他們花車遊行、舉辦集會、放煙火，一句一句的祝福迎向王室。聖安娜曾經問過姐姐們，她們的出生也是這樣值得期待值得慶祝嗎？
公主們都緘口不言，只是搖搖頭。聖安娜很生氣，她的外貌曾是無往不利的劍，讓她可以隨心所欲。當她開啟房門打算質問父親與母親時，卻聽見了她曾尊敬的父親在與大臣商量，根據幾個公主的相貌，都能匹配給什麼貴族，以此來獲得貴族的支援或者財富。聖安娜靜靜地聽著，她想知道父親會把她賣出什麼價錢。
但是她父親不再開口了，聖安娜走進宮殿正打算指責這位國王父親，卻發現她父親看她的眼神很不友善。國王的視線掃向了聖安娜，在她還殘留嬰兒肥了面容上盯了許久，又向下盯著她的胸口。聖安娜覺得很不舒服，也很不自在，她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險。
聖安娜想起逃離，她心裡只想著“要逃”，她不再想質問了，她低頭，對她的國王父親行禮。
“午安，父親。”之後便匆匆逃開了。聖安娜不敢和任何人說這件事情，她只能獨自消化。她覺得是她的容貌為她帶來的注視，她憎惡自己的容貌。在這之後，聖安娜變得反覆無常，她脾氣古怪，本來她是整個皇室最受歡迎的公主，漸漸的，許多人遠離了她。
而整個王國最期待的小王子並沒有誕生，莉莉安年紀大了，沒有力氣再生一個孩子了。她生這個孩子生了一天一夜，這位男嬰在產道里沒了呼吸，莉莉安本人也因難產去世了。
那時候聖安娜就躲在厚重的窗簾後面，看著她的母親，死在了生命誕生的路上。莉莉安彌留之際似乎是望見了聖安娜，她的眼睛絕望又悲傷，在最後一刻似乎成了解脫。
整個屋子裡都是血腥味，得知訊息的國王進入房間，看都沒看她的妻子一眼，只是抱著那個已經發青發紫的嬰兒悲慟。彷彿床上已經死去的那個人從來不是他相處幾十年最親近的妻子，而是陌生人一般。
不，他對著這個一面都沒見過的嬰兒，散發出無盡的悲傷。
國王為死去的王子舉辦了隆重的葬禮，而那位兢兢業業的皇后只是順便。平民間有句俗語，叫做母憑子貴，莉莉安因著這位小王子的緣故，也得以風光大葬了。
可憐又可悲的莉莉安。
聖安娜無比討厭自己的父親，可是她卻殺不死他。她會因此陷入煩躁，心緒難安。她在每一個夜晚詛咒她的父親，在白天又對他笑臉相迎。而這位早夭的王子死後，國王可能因為過於悲痛，不再將那噁心的視線投射在聖安娜身上。聖安娜鬆了一口氣，她還沒有能力殺掉國王，她也沒有權力。
國王想讓聖安娜或是其她某位公主嫁給她國王室，而那位王子便可以繼承兩國的王位。寧願轉手他人，也不願意讓自己女兒獲得王位，聖安娜一定要殺了這個人。
她並不喜歡玩金球，聖安娜為自己打造了許多頂王冠，她想擁有權力，擁有地位，這樣她的父親，這個糟糕透頂的男人不再有資格命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