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善方丈靜聆至清和尚那激昂不屈的言辭,心海仿若翻湧的波瀾,五味雜陳交織其中。他闔目垂首,深沉地一嘆,那嘆息間,憂慮與掙扎之情綿綿無盡。方丈內心深知,至清之見,誠然源自對佛法的虔誠執著,但在現實的鋒刃下,青龍寺的安全與佛教長遠福祉的天秤兩端,如何均衡,實乃一大難題。

他腦中勾勒出一幅畫面:若青龍寺一味抗拒,恐將被戰火吞噬,千年古剎或成灰燼,僧眾命運堪憂,生命隕落,佛教傳承亦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反之,順應時局,與乾元帝國達成共識,則需跨越至清和尚心中那道坎;而兩強相爭,加之吳國勢力的介入,青龍寺恐淪為世人的笑談,僧侶間的生死搏殺,又何嘗不是對佛教精神的悖離?

方丈雙手合十,口誦佛經,於佛法深處探尋答案。眉頭緊蹙,面容刻畫著抉擇的苦楚,猶如峻嶺承受風雨洗禮,堅定不移。佛陀的中道思想浮現心頭,歷代祖師在逆境中堅持信仰而又不失變通的故事激勵著他。

“阿彌陀佛,”方丈低語,聲中既有哀婉亦含堅定,“儒門自築基國家之時已失先機,主導不再;道家則在張角‘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呼號中,徹底失去了逐鹿天下的可能。未料想,我佛門僻處一隅,亦難逃塵世紛擾,僧侶內訌,實為天下之大不韙,必…”

此句未完,卻已蘊含了方丈對於當前局勢的深刻洞察與無奈,以及對未來走向的深切憂慮與堅決求索。

“阿彌陀佛!”方丈低語呢喃,其聲仿若風中殘燭,飄搖著哀傷與堅毅。儒家曾親自為國家構築基石,卻早已敗北,失去主導權。道家則在張角那振聾發聵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聲中,徹底喪失爭鼎天下的能力與機遇。誰曾想,佛家偏安一隅,竟也引來統治者的矚目。僧人內戰,實乃滑天下之大稽,絕不可為。既如此,便戰!全力以赴地戰!並於戰鬥中攝取足夠的權力。若吳國戰勝,我佛教必將重獲一席之地,輝煌更勝今日!

“然若不幸敗北,青龍寺所展露的實力,必將引來統治者之嚴密審視與苛責,未來潛滋暗長之路,近乎絕矣。況且此劫能否安然度過,尚存變數。吳俊與吾有舊,姑且不論私情,他也並非軍事棟樑,其師更是高位在身,又兼兩國交鋒,使節不戮,師兄能否網開一面,放其一條生路?”

見至清和尚頷首,方丈深吸一口氣,深知至艱時刻已至。吳俊不同於秦明,昔年競選方丈,至清和尚即以秦明之事為契口,誓報方丈之仇,欲置秦明於死地。若非楊氏家族之密切關注,吳皇也不可能坐視曾為錦衣衛統領、聲名顯赫之人在青龍寺遭受私刑?千元所統領的新興勢力更是屢派使者探訪秦明,一旦至清和尚得勢,秦明殞命,青龍寺將不得不提前進入戰爭旋渦。

方丈以試探的口吻,輕聲探問:“師兄,關於秦明……”

至清和尚的目光如鋒刃般銳利,穿透了周遭的空氣,他嗓音峻厲,斥責道:“此人乃方丈遇害的首要元兇!豈可輕易寬恕?”

若非憑藉方丈孤注一擲的勇氣,在吳軍嚴密監視下秘密將秦明護送離青龍寺之舉難以成行,方丈自是不會在至清師兄面前提及舊事。而今,不得不重掀過往,寄望能觸動至清五年來堅持與反思的心絃。

“師兄還要沉浸在個人偏見多久?莫非真相信這乾坤由你一人主宰?僅憑我青龍寺一已之力,又能與誰相抗衡?是那位鐵腕吳皇,還是日漸壯大的千元勢力?

此言一出,至清和尚怒形於色,“方丈是為了救人性命而犧牲!”

“既為救人,又為何獨將倖存者秦明視為罪首?你的邏輯自始自終便難以服眾,只在利用方丈仙逝之機,作為爭權逐利的藉口。不幸的是,被你影響的那部分僧侶恰是最耽於權欲之人。我所慮者,乃是不願因內部紛爭加之吳軍的趁亂介入,令青龍寺深陷戰禍,乃至手足相殘,玷汙了佛教慈悲為懷的根本,讓聖潔的教義蒙上一抹難以抹去的塵埃。”

至清和尚面頰緋紅,欲再辯駁之時,方丈輕輕揮手,瞬時,十八羅漢陣列莊嚴,威儀赫然,緩緩吐言:“師兄,勿再沉迷歧途。若您一意孤行,令青龍寺無後路可退,今日之下,莫怪師弟心慈手軟不再,只得先除首惡,繼而滌盪寺內冥頑之眾!”

及至利刃懸於頂,至清和尚這才如醍醐灌頂般靜心思索脫困之策。遙想昔年挫敗之時,他如壯士斷腕般主動請辭一切職務,不僅未損聲名,反倒在眾人心中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痕,為激進一脈保留下希望的火種。

他微微垂首,雙手合十,雙眼輕閉,口中低聲吟誦著佛經。彷彿進入了一種忘我的境界,沉浸在對佛法的參悟之中。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心境愈發平靜,思緒也越發清晰。

終於,他停止了誦經,睜開眼睛,目光堅定而睿智地凝視著遠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後,心中已然有了定論。然後,他慢慢抬起頭來,聲音低沉但充滿力量地說道:“吾輩佛門信徒眾多,人數何止億萬!倘若我們能夠齊心協力、凝聚一心,共同建設一個超越秦國的強大國家,創造一片屬於佛教的神聖淨土,這豈不是指日可待之事嗎?”

方丈輕嘆,“儒家信徒更眾,其影響深遠無垠,昔日張角揭竿而起之前,道家亦曾輝煌一時,然其是否築就專屬國度?師兄,既然我等身為一方勢力掌舵之人,既然我們仍生存於俗世之中,眼光就必須著眼於現實之中,勿待青龍寺僧侶凋零殆盡方悔不當初,甚至青龍寺毀於乾元軍鐵蹄之下,佛教被勝利者千元定性為邪教,直至被世人誤解為邪道,屆時師兄又如何跨越塵世苦海,登臨西方極樂,覲見如來法身?”

至清和尚語帶無奈:“現實若此,然則試問,吾寺方丈曾救楊家唯一血脈,那楊舒怡……”

方丈沉聲道:“師兄,強權之間的博弈,豈能希冀於個人情誼的微光?若你執意混淆視聽,言不及義,驢唇不對馬嘴,我唯有獨行其道。千夫所指,地獄之火,於我何懼?只願以我一肩,承擔寺內眾生安危,任憑風浪起,以我之想法、我之能力帶領青龍寺走過這一歷史節點。”

正當此時,孫家家長孫觀匆匆而至,與統領王為民緊鑼密鼓地籌謀秦明之事。青龍寺之於吳國,意義非凡;而佛教中佛魔之辨,更是深得孫觀之心。一旦千元被定性為邪魔,其麾下乾元軍亦被視為魔軍,依託佛教在吳國宣城、成都等地的深遠影響,此訊息必將如星火燎原,迅速傳遍四海。

於是,廣大的民眾心中燃起了抗爭的熊熊烈火,宛如千元凝聚萬眾之心,吳國亦能夠將民眾匯聚一堂,憑藉地理優勢,即使無法取得勝利,也足以挫其鋒芒。在這重塑吳國的風雲際會中,攫取至高無上的權力。

秦明之事,遂成關鍵棋子。先機奪得秦明,未來便有無限可能。假使秦明掌握於王為民之手,他便可徐圖對付千元——救之,則自身恐陷絕境,脫身維艱,即便千元識破計謀,最少也可為吳軍贏得戰場先機;不救,則千元如何自處於儒家“天地君親師”的道德審視之下,又如何面對那曾施以援手的恩人?

一旦秦明命隕青龍寺,若千元於滿腔怒火之際,毅然採取以牙還牙、血債血償的激烈行動之後,不僅魔族的罪名被鐵板釘釘,吳國亦可迎來前所未有的轉機。

在孫觀的提議之下,王為民這才意識到秦明的重要性,更加確信無論青龍寺作何選擇,秦明必須掌握在自已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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