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樓梯間開始迴盪起我的雙腳重重踩在地面產生的聲音，急迫想要見到她的心情就連教學樓都害怕地開始顫抖。
當我來到妹妹所在的教室時，早已被我造成的動靜吸引的學生們紛紛投來視線，而我一點都沒有在意，只是冷漠地掃視了他們一眼後，便徑直向妹妹走了過去。
應該是剛才吐過的原因，原本就很瘦小的她看上去相當虛弱，整個人都像被開了洞的氣球一樣，沒有一點氣力地趴在課桌上休息，桌上還有一個裝有熱水的教師用玻璃杯，白色的飄渺水霧自杯中升騰而起，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妹妹身邊的座位空無一人，形成了一片與教室氛圍相同的真空地帶，其他人就像是圍觀動物園裡的猴子般，對著她指指點點。
不，這樣的例子並不對。就算是猴子，多多少少也會有人喜歡，但這個教室裡卻沒有一個人對妹妹擁有善意。
一張張與妹妹同樣稚嫩的面孔露出相同含義的表情，與曾經的我簡直一模一樣。
走的近了，鼻子可以在本就渾濁的空氣中聞到嘔吐物散發出來的味道，是令人討厭的氣味。
我下意識皺了皺眉，然後來到了妹妹身邊，一邊輕聲呼喚著她，一邊伸出手小心地與妹妹的胳膊發生觸碰。
“你還好嗎？”
妹妹緩緩抬起頭，發現是我後澄澈的眼眸馬上湧出淚珠，就好像是積壓已久般，在這一刻變得難以阻擋。
“別哭別哭。”
我的鎮定在見到妹妹流淚的瞬間被擊潰，我手忙腳亂地摸向身上的口袋尋找紙巾。
因為知道妹妹是個愛哭鬼，所以我總是會在口袋裡放一包紙巾，儘管每次洗衣服的時候都會忘記拿出來，害得洗衣機裡的衣服全部被溼溼的碎紙屑纏上。
正當我準備像往常那樣給妹妹擦臉時，出乎意料的是，妹妹阻止了我這麼做。
小小的手掌抓住我的手腕，施加她僅有的那麼一點力氣。
我不太明白妹妹的行為，是覺得在這麼多人面前讓哥哥給自已擦眼淚很丟臉嗎？不要緊啦，這才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呢。
不過，既然妹妹不想讓我這麼做，身為哥哥的我自然不會強求，我將紙巾塞到了妹妹手裡，自已給自已擦臉總不丟臉吧？
我如此心想，結果卻和想象中的不同。
妹妹沒有用紙巾給自已擦臉，而是緊緊握在掌中，淚珠啪嗒啪嗒地掉落著，她還咬著嘴唇露出一副想要忍住的樣子，從課桌裡拿出對話本和筆，想要寫下什麼。
我想要耐心地等待，可妹妹很快就寫好了話語，雙手抓著對話本的一邊打算交給我，不是之前舉起對話本給我看。
雖然我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同，但是沒能理解其中的含義，沒有放在心上地翻看對話本。
［對不起，tian麻煩］
“才沒有這回事。”
我直接脫口而出，然後又比剛才還要大聲一點地說了一遍。
為了能讓妹妹更加深刻的理解這一點，我放下對話本，雙手交叉，對她比了一個大大的X。
只不過是身體不舒服在教室裡吐出來而已，這種事情我可是見過好幾次的，才沒有添麻煩呢......明明自已還那麼虛弱那麼難受，幹嘛要道歉啊？這是人之常情，不會有人責怪你的！
我的嘴巴張了張，在嘴邊想要傳達給她的聲音因為不可視的鴻溝失去力量，我該怎樣才能讓妹妹明白這一切？
比起這個，聲音又一次出現了。我清楚的聽到了，不是錯覺，是現實。
“楊葵有毛病，她哥哥好像也有毛病。”
“肯定是家族遺傳，楊葵一家說不定都有病！”
“好可怕，不會遺傳吧？”
“我怎麼知道啊？真是臭死了，誰把地上噁心東西處理一下啊？”
“我不幹。”
“我也不幹，楊葵老是給我們添麻煩，真是好討厭！”
“可人家成績現在都比你好了哦~~一開始是誰一個勁地嘲笑人家‘倒數第一’的來著？”
“煩死了！說的好像你沒有這麼喊過一樣，說不定期末考試人家考的比你還好唷~~”
“那我就舉報楊葵考試作弊~！憑什麼她聽不見都可以考的比我好？明明一開始還是倒數來著，肯定是作弊了！”
“......”
這樣的聲音，不管過去多長時間都難以消失，那傢伙明明那麼努力了，還會被質疑、被否定、被討厭，憑什麼啊？！
我轉過身，深吸了一口氣，調動起全身的力氣，然後——
“你們都給我閉嘴！！！”
我這麼對他們大吼起來。
教室瞬間安靜下來，接著，眼前這群比妹妹還要討厭的學生們愣了幾秒，立馬就要如同開水般沸騰了。
不過，就算我剛才大吼了一句，也沒有再說出怎樣的豪言壯語，因為他們的班主任來了。
還有我的班主任。
“你，跟我到辦公室來一下。”
班主任這麼對我說了，音量不大，與往常無異，卻比我剛才的那一吼還具備氣魄。
這時候的我，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已已經大禍臨頭，只好低垂著頭向教室外走去。
雖然妹妹的班主任留在教室開始管教學生，但我還是擔心那群傢伙會對妹妹做出什麼事情，於是鼓起勇氣想讓妹妹和我一起去辦公室，反正妹妹身體不舒服，過一會兒肯定會被外婆接回家的。
我的請求得到了兩位班主任的同意，我苦悶的心情稍稍得到了一點緩解，快步走回到妹妹身邊，用老師的杯子給她餵了一點熱水後，當著妹妹全班同學的面握住了她的手。
.
我的妹妹不是麻煩。
聽不見不是妹妹的錯，吐了一地也不是妹妹的錯，她才不是麻煩。
我的妹妹不是麻煩，她才不是麻煩......
我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強調著這一點，彷彿我要說服的人不是妹妹的同學，而是自已一般。
......
我的妹妹，真的不是麻煩嗎？
是這樣嗎？
不是這樣嗎？
過往的記憶重現著過往的意志，過去的我找上門來。
他說：“我討厭那傢伙，因為她仗著自已擁有的特權為所欲為，奪走了父母對我的愛，她是個虛偽又陰險的小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麻煩！”
我說：“那傢伙，我的妹妹根本不是麻煩，她才不是那樣的人！”
他說：“你和那些無知的大人一樣，根本什麼都不懂！我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那傢伙、最瞭解楊葵的人！”
不，不對，不是這樣。我其實一點都不瞭解楊葵，不瞭解那個妹妹，哪怕是現在的我，依舊不能夠走進她的內心，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令人陷入無解的思考“嘀嗒嘀嗒嘀嗒”地響動著，伴隨著一道清脆地折斷聲戛然而止。
什麼都停止了。
我抬起頭，忽然間什麼也想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