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荒謬
天色將黑，通往長樂宮的路旁亮起一盞盞燈籠。
下朝後換了一身深衣的元悟提著一盞宮燈，彎腰蹲在院中草叢裡，似乎在扒拉什麼。
蕭知淺的黃犬圍著元悟搖尾巴，時不時的蹦蹦跳跳。
大概是覺察到她回來了，小烏立刻衝到蕭知淺的身邊，發出“嚶嚶”的撒嬌聲。
蕭知淺摸了摸它的頭，又看向還蹲在地上的元悟。
這是小烏的活動範圍，種不了菜也養不了花，只有一些生命力頑強的雜草，小皇帝在這裡能幹什麼？
“黃奴兒。”蕭知淺喚道：“在看什麼？”
元悟回過頭來，表情有些複雜。
他撇了一下嘴，向蕭知淺招手道：“淺姐姐，你過來。”
他那麼說，宮人們自然不敢靠近，只能蕭知淺一個人過去。
她接過元悟手中燈盞，見他在草叢裡掏出來一個沾著溼潤泥土的盒子，那鐵盒上雕著被蓮花祥雲圍繞的半身佛像，有種似曾相識的既視感。
“這該不會是……”
“空的。”
元悟晃了晃開啟蓋子的鐵盒。
“我用小花鋤在周圍挖了一遍，也沒發現佛骨。”
“你怎麼找著這盒子的？”蕭知淺問道。
“小烏咬著我袍子帶過去的。”他說：“這傢伙還挺聰明。”
“小烏一向護食，在長樂宮撒野慣了，有什麼異常都逃不出它的鼻子。”蕭知淺又摸了一把在她腳邊撒歡的黃犬，又意識到一個問題，“不過這佛骨長什麼模樣？要真是骨頭，它可抑制不住自已的天性，說不定就給啃了。”
元悟也沒見過佛骨，但是這東西應當就是得道高僧圓寂之後留下的遺骨，所以他剛才的表情如此一言難盡。
“一時半會兒也啃不完。”蕭知淺撓了撓小烏的下巴，眼神卻閃躲起來，“不如去它的窩裡找找看。”
二人急匆匆進了狗子住的小房間，在一地的七彩棉花球與小木雕玩具裡，終於找到了一塊長柱圓形的骨頭。
元悟撿起來看，發現缺了一角，上頭還留著犬齒印記。
這小狗，自已叼了骨頭，將盒子埋土裡當作寶貝獻，聰明過頭了！
“這……”蕭知淺連忙雙手合十，“罪過罪過，佛祖割肉喂鷹，一切外在形態不過身外之物，不要與一隻什麼都不懂的小狗計較！”
她決定多給伽藍寺添香油錢，再於宮中修個金身佛像，將佛骨藏在後頭。
元悟將那塊疑似佛骨之物裝回盒子。
“明日我宣鳩摩大師入宮，讓他仔細辨認一番……”
這東西十有八九就是佛骨，宮中雖然也有專門餵食獵犬的豬骨頭，表面卻不會如此平整光滑，還隱隱有玉石質地，一看就不是凡俗之物。
“他們盜佛骨藏在長樂宮，就不再管了？”蕭知淺想不明白，“目的是什麼？”
“難怪我的人盯著他們那麼久了也沒發現什麼異常。”元悟道：“也許我們該問一問念秋姑姑。”
原本他懷疑林崢、念秋與西辰現任國王有關，想趁機順藤摸瓜，將西辰在北慶都城的細作一網打盡，然而盯了許久都沒發現什麼，可能他們另有隱情。
“我與念秋姑姑也算認識多年。”蕭知淺道：“你說的對，與其一頭霧水的揣測他們的動機，還不如開誠佈公談一談。”
念秋姑姑很快便到。
她見元悟與蕭知淺在上首左右坐好，屋內並無其他人，再看元悟手中的盒子，立刻明白了他們的用意。
行過禮後，念秋站起身來，她垂著眸子，將鬢邊散出來的那縷頭髮往耳後拂去。
蕭知淺先開了口：“姑姑，你也算是看著我長大的，有什麼苦衷皆可與我一一道來，我與陛下也不會為難於你。”
元悟跟著點頭，算是做下承諾。
“多謝陛下，多謝娘娘。”念秋恭敬道：“奴婢做下這事，就已經準備好了人頭落地的打算。”
“你寧願死都不肯告訴我們為什麼盜竊佛骨？”元悟眉頭輕皺，“在我這裡，這事也罪不至死。”
“念秋有罪。”她“撲通”一聲跪下來，掩面哭泣道：“先太后生前信佛，奴婢也跟著讀過不少佛經典故，這西辰佛骨，傳說能活死人肉白骨，奴婢一時鬼迷心竅，想著偷過來試一試。”
“先太后早就入了皇陵，你們也無法去那裡，只埋在長樂宮中又有何用？”蕭知淺覺得荒謬。
“不是先太后。”念秋道：“是思明太子。”
“什麼？”元悟很少露出這種驚疑的表情，他質問的音量都大了，清朗的少年音色不怒自威。
“陛下與娘娘應該知曉，先帝一直在尋找長生之術，因服用丹藥而亡，只是對於他來說，長生是其次，復活他的兄長才是畢生所求。”念秋懷念道：“只有見過思明太子的人才知道，他是多麼光風霽月的一個人，舉手投足間便可讓無數人為之傾倒。”
她是在李太后成為皇后後才入宮的，與思明太子年紀相仿，也算是一同長大的交情。
“我自然是不敢肖想那樣金枝玉葉的貴人。”她自嘲一笑，“原本我只是想一輩子遠遠的守著他。”
“世人皆言，是先太后為了自已的地位，陷害思明太子，使之蒙冤自盡。”元悟道：“你作為先太后忠僕，心裡頭卻藏著這般少女心事。”
“先太后不曾害他。”念秋情緒漸漸緩和，只默默流淚，“是先帝，或者說，是太宗。”
“太宗晚年多疑，太子在朝臣中又威望過剩。”元悟道：“他的死的確是太宗默許。”
這些事情元悟前世早就知道。
“我的父皇為了皇位，使點手段也是正常，他一開始應該沒想到思明太子會自焚，以為最多是被廢之後圈禁起來吧！”
“我原本也想為思明太子復仇。”念秋繼續道：“可是見先帝夜夜夢中驚醒，口中直呼太子哥哥，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後悔模樣，又因共情於心不忍。”
“所以你就瞞著先太后開始幫助他復活思明太子？！”蕭知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