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睜開眼睛，他的視野裡一片漆黑。擁擠和灼熱漸漸使他窒息——他並沒有呼吸。是的，他根本不需要呼吸，他想換一個舒服的姿勢，但他卻根本無法拉動身體和四肢，他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這的路可越來越難走了。”耳邊響起了一陣顫抖的聲響，每一個法師都會學習許多其他種族的語言。杜安也不例外，他斷定這是矮人語，而且是出自一個年紀不小的老矮人。
“讓我來背您吧。”這是一個孩子的聲音。
“不不不，讓我走走吧。我的這身老骨頭都快散架了，哎呦！”老矮人驚慌的大叫一聲，杜安只感覺整個世界都在翻轉。
“您沒事吧！還是讓我來背您吧，這的路又溼又暗。”
杜安無法瞭解自已的處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灼熱的世界漆黑無光，不斷顛簸晃動。他明明聽到了矮人的聲音，卻像隔了一層黑暗的牆壁，無法看到。“有人嗎？”他大聲叫道。
“噓，你聽到了什麼聲音了嗎？”老矮人輕聲道。
一陣沉默。
“不，沒有。什麼聲音都沒有。”孩子回答。
“能聽到我說話麼？”杜安又喊了一聲。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老矮人顫抖的說，“該不會是……讓我來瞧瞧。”
一團光亮從上方突然出現在杜安的世界中，照的他睜不開眼睛。杜安裡忙從團光亮中鑽了出來，映入他眼簾的一個潮溼的洞穴、暗淡的燈光，以及看著他驚訝不已的老少矮人。
“這麼快就恢復意識了……”老矮人喃喃自語。
杜安正想要質問矮人這裡是什麼地方，當他伸出手臂時，眼中所看到的卻是一條半透明的靈魂體裸臂。他震驚的看向自已的身體和另一條手臂——它們全都是半透明的，忽隱忽現，甚至一陣風都能把自已吹得七零八落。
“這是怎麼回事？”他驚恐的大叫，他同時發現他的下半身被裝在矮人手中一個綠色的小瓶子裡。他的整個身體甚至連老矮人的眼睛大都沒有。
小矮人連忙嚇得躲進了老矮人的身後。老矮人溫和的笑道，“不要驚慌……不要驚慌……”
杜安的腦海中閃過一陣陣場景，那是一個在黑暗中舞動的米爾納斯——他既震驚又憤怒，他想起來。在邪惡與陰影中，在陰謀和烈火中，他早已慘死在女妖之王伊翠絲的邪笑中。他雙手抱頭絕望的哭喊，不，不，伊翠絲……
“你散落的靈魂飄到了這裡……但你似乎有著很深的仇怨……”老矮人和藹的說，“我把你的靈魂收集了起來，沒想到你竟然真的能夠恢復意識……”只有意志極其龐大的靈魂體在肉體死亡之後才不會被時間之力瓦解分散。
“你是誰？”杜安警惕的看著他。矮人，而且是深居地下的矮人。他為什麼要收集我的靈魂？
“哦，我是侍奉著靈魂之王泰何索斯的灰矮人牧師，你可以叫我老神油……雖然這個名字並不怎麼好聽。”但卻是老矮人唯一的名字。“你的靈魂飄到了這裡，我渾濁的雙眼卻看到了你……我無法對你棄之不顧，否則你會像其他的意識體一樣會被時間慢慢分解成無數細微的精神體——你生前一定是有著尚未完成的事情……”
“是的，”杜安低聲自語，尚未完成的事——當然，他應和著老矮人緩慢的話語，“感謝您以及您所侍奉的靈魂之王。”泰何索斯，他從未聽說過這位神明。“倘若我能找到自已的肉體，我一定會把那件事完成！”復仇！“我需要我的軀體……否則靈魂將沒有任何力量。”
老神油擺了擺手，“很抱歉，我無法幫助你……你的靈魂一旦脫離我的守護就會慢慢瓦解，你的意識會變得混亂、會慢慢消失。我收集過許多死者的靈魂……他們都認為侍奉在靈魂之王的身邊才是最好的選擇……我相信……”
“不！”杜安打斷了他，他重複著老矮人之前所說的話，“我生前還未有未完成的事！”他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女妖之王？那個令人作嘔的欺詐者！
老矮人沉默的看著他，最後哀傷的說道，“很抱歉，我無法幫助你……”他的職責只是侍奉靈魂之王、為同族祈求安寧。
“也許靈魂之王能夠幫助他……”躲在老神油身後的小矮人唯唯諾諾的說道，他被人稱作小神油，是牧師下一任的接班人。
“什麼？”杜安似乎對小矮人說出的這句話很吃驚。他露出笑容——嘲弄的笑容，靈魂之王會幫助他？神明會幫助他？那些虛偽的神明從來不會顧及凡人的死活——他們或許從不存在！
“是的，”老神油不確定的說，“也許靈魂之王會幫助你……正好，現在我們正在覲見靈魂之王的路上……”
覲見？杜安止住笑容，“靈魂之王是你們的國王？”
“不，不，不，”老神油連忙否決了杜安的想法，他緩慢的說，“灰矮人沒有國王——從五百年前就沒有了。如果說有，那就一定是霍根了。他至今仍在帶領他的氏族在鍛造武器，我一直在想他鍛造了這麼多武器有什麼用？還有誰會需要它們？他找不到買家，遲早會被餓死。”他頓了頓，“但霍根並不是我們的國王，矮人的政治體系早已崩壞了……我們都是自由民，我們的部族散落在地底各處……還有些跟地精住在一起。我們只有牧師，只有祈禱者……沒有統治者……”
杜安知道在流火紀之前灰矮人曾與雪矮人為了爭奪寶石而大打了一場，卻沒想到自此之後灰矮人全部深居在了地底之中，也沒想過灰矮人竟然整整五百年裡沒有國王，就像其他未開化的族群一樣——但這支族群並未沒落，難道是那位靈魂之王？
“那麼，靈魂之王是誰？泰何索斯是誰？”他問道。
灰矮人帶著敬意說道，“泰何索斯是火中的王者、生命的賦予者、靈魂的收割者，也是矮人的引導者。眾神殿沒有他的位置，但他的地位卻不比任何一位神明低等……”
杜安打斷矮人牧師的吹噓，“你剛才說……覲見？”
矮人如實回答，“是的……明天就是烈火之日，灰矮人的祭奠。每年這個時候烈火河漿都會顯露出靈魂之王偉大的身姿，傾聽矮人的願望，給予矮人許多幫助。”
杜安懷疑的說，“希望靈魂之王的那些身姿並不是哪個矮人牧師招搖撞騙的鬼把戲。
他的聲音很輕，但足以讓矮人聽見。“如果真是哪個矮人牧師的鬼把戲，那就請你揭穿吧。”難道他就沒有信仰？食人魔沒有信仰，因此異常殘暴邪惡。米爾納斯失去信仰，因此招致滅亡。灰矮人永遠不會忘記過去曾給予他們幫助和安康的神明。
“我會的。”杜安輕聲回答。但他心底卻希望靈魂之王真實存在。
“讓我們明天來看看真相。”矮人牧師說道，他指著這條昏暗的甬道。再次開口，“沿著這條路走，再過不久就能到烈火河漿。在這之前，你就安心的待在瓶子裡吧。”
杜安重新回到了昏暗的世界裡，在這段時間裡他想起了許多童年在神佑之地美好時光。他也想起了曾令他瘋狂不已的魔法和知識。想到最後，他卻只能嘆氣。歡樂、財富、權利、力量、智慧，到頭來全部都是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