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時的聲音不算大,但每個字都重重的砸了下來。
雲清懷聽到她的這個問題後,臉上的樂呵笑容凝固。
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錯愕和警惕,被花時精準捕捉到了。
若換做往常,花時會因為信任,而忽略了這抹隱晦的情緒。
“小時兒,你怎麼忽然這麼問?老大把我安排在你身邊,當然是為了保護你。你在這裡無親無故,他離開夜城就不能在你身邊,萬一遇上麻煩事怎麼辦?老大豈不會擔心壞了?”
雲清懷的臉上恢復輕鬆的笑容,但那雙漂亮的圓眼卻不動聲色的觀察著花時。
晚風微涼,吹起了花時額前的碎髮。
她垂下眼簾,遮住的眼底的冷意,自嘲的扯了下嘴角,笑道:“是嗎?阿珩一如既往的體貼我。我剛才和你說笑呢,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雲清懷臉上也掛著笑,審視著她的表情。
沒有再從她的臉上發現異樣的情緒後,他略微鬆口氣,又像平常那樣,熱情開朗的和花時說話:“小時兒,趕緊跟我去西街那裡,待會兒天黑,那家好吃的收攤,咱們就吃不上了。”
花時淡淡的應了聲:“好啊。”
她跟著雲清懷朝西街走去。
一路上,他都神采飛揚的和她說著各種好玩的事。
以前花時和他待在一塊兒,總會被他逗笑。
可是現在,她的心卻一點一點冷了下去。
她笑著看著雲清懷說話,眼神卻毫無溫度。
她一直以為,她和雲清懷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可現在想來,他們算什麼朋友?
他是墨無珩的人,想必他也知道墨無珩的真實身份,卻也一直幫著墨無珩隱瞞她。
她的丈夫是假的,她的好朋友也是假的。
她身邊還有什麼是真的?她又能相信什麼?
保護她?
呵。
花時想到這件事就在心裡嗤笑。
雲清懷在她身邊保護是真,但恐怕監視她也是真,怕她知道墨無珩的身份。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宋思焉是墨無珩的未婚妻。而她,卻被墨無珩密不透風的養在這裡,無人知曉。
她像個跳樑小醜,自認為是墨無珩的妻子,覓得了良人。原來她不過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外室,還被未來的攝政王妃找上門來羞辱嘲笑。
她從一開始,就被巨大的謊言所裹挾,直至今日才撥開雲霧,得知真相。
花時的心又冷又疼。
晚上,回了家,是雲清懷陪花時吃的晚飯。
墨無珩沒有回來。
看著這一桌子的美味佳餚,花時卻毫無食慾。
“小時兒,怎麼不吃?”雲清懷大大咧咧的往嘴巴里塞了一塊肉,嚼了兩口誇讚不已,往花時的碗裡夾了一塊,“小時兒,這個好吃!真的,你快嚐嚐。”
花時對上他期待的眼神,扯了一下嘴角,笑容浮於表面。
她味同嚼蠟的吃著這些,聽雲清懷在耳邊沒完沒了的說話,心裡難抑浮躁。
“小時兒,你……”雲清懷觀察著花時的表情,琢磨了一下,試探性的說道,“在想老大嗎?”
提到墨無珩,花時的動作一僵,那顆心被撕扯了一下,緊接著綿密的疼痛盪漾開。
她看著雲清懷,笑容嘲弄:“我想他做什麼,他那麼忙。”
雲清懷以為花時是因為沒見到墨無珩而不高興,在一旁安慰她:“放心好了,小時兒,老大再忙,今天晚上都會趕回來陪你。”
花時垂下眼眸,笑容愈發諷刺:“是嗎,那他待我還真是好啊。”
正如雲清懷所說,墨無珩的確趕了回來。
可那個時候已經很晚很晚了。
臥房裡亮著幽暗的燭燈,花時坐在窗邊,盯著無星無月的夜空黯然傷神。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隨後而來的是推門聲。
這細小的動靜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明顯,花時回過了神,全身下意識的緊繃起來,用力咬住嘴唇,雙肩微微顫抖,一度不敢回頭。
一回頭,恐怕這麼久的美夢,就該醒了。
“時兒,這麼晚了,怎麼還沒休息?是在等我嗎?”墨無珩邊說邊脫掉了外袍,隨手掛在旁邊。
腳步聲在朝她靠近。
墨無珩的臉上帶著疲倦,但神色是鬆軟溫柔的。
他想走過去從後面抱住花時。
每次只要有她在懷中,在外面的那些辛苦疲憊都能一掃而空。
可他的腳步聲傳到花時的耳朵裡,卻刺激得讓她猛的站起來,轉身看向墨無珩。
“你別過來!”花時忽然大喊一聲。
她尖銳、緊張、悲憤、忌憚的情緒都化在這聲音裡,打破的夜晚的寧靜。
墨無珩的腳步一頓,他臉上閃過一絲訝然和困惑,微蹙雙眉看向她。
“時兒?我嚇到你了?”他沒有再往前走,而是柔聲的喊她,恍若在安撫一般。
花時看著這張英俊且熟悉的臉龐,心裡酸澀又痛苦。
白天,她仰望著高高在上的他,看著他身側坐著別的女人,而她孤身站在擁擠的人群中,渺小如沙。
而現在,他就在她的面前,與她四目相對。
花時咬著嘴唇,直視著他的眼睛,發出慘淡的笑。
她問:“你究竟是誰?”
墨無珩臉上的溫柔凝固,眼眸眯了眯。
他答:“你的丈夫。”
“我的丈夫?”花時像聽到什麼笑話一般,“是我的丈夫還是我的主子?”
她的情緒如此反常,墨無珩的心沉了下去。
他往前邁了一步:“時兒,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我讓你別過來!”花時往後退了一步,緊緊貼著窗框牆壁。
墨無珩的腳步再次停下。
她看向他的眼神裡,是藏不住的悲哀、失望,以及……恐懼。
“我是你的妻子,還是你養在外面、見不得光的外室!”
花時隱忍壓抑了一天的情緒,在這一刻決堤噴薄而出。
她的眼淚直接砸了下來,一串一串劃過雙頰,怎麼都控制不住,身體也止不住的發抖,寒意陣陣。
墨無珩見到她忽然崩潰哭泣,瞳孔收縮,胸腔那裡顫了下,心臟都跟著疼了起來。
他最見不得她掉眼淚。
他會無措,他會心疼,他會慌張。
“時兒,你是我的妻子,是誰在你耳邊亂嚼舌根讓你這般猜疑?”墨無珩依舊溫柔著聲音,試圖哄著她。
他想到了一個人,眼神冷了下來:“是曾竹嗎?”
“曾竹?”花時驀然怔愣。
原來小竹姓曾?
她從來都不知道曾竹的姓氏,只當曾竹是落魄小姐。
原來曾竹也知道?
花時心裡的失望和難受更濃烈了。
她待曾竹情同姐妹,原來也一直在欺騙她。
花時只覺得荒唐可笑。
現在才發覺,她身邊竟然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她被身邊所有人欺騙了。
“你為什麼不回答我的問題?你是誰?”花時隔著洶湧而出的眼淚,抽噎著質問他,“事到如今,你還想欺騙我嗎?攝政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