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請求
虞慈一邊咳嗽著,一邊解釋,“我、我只是……怪我身子太弱了,又、又思念爹孃,鬱結於心,這、這才病了。”
“……並非表哥的錯,還請、請姨祖母,勿要錯怪表哥。”
她體虛氣短,說得斷斷續續。
崔老夫人聞言卻笑得欣慰。
她道:“好孩子,我知曉你一直都是最為孝順的,但你父親母親在天有靈,想必也不願意看見你這般憔悴。”
說著,崔老夫人又抬起了藥碗。
“快,趁熱把這藥喝了,喝完了藥,病自然就好了。”
那積鬱在胸中的不適感猶如實質,彷彿一塊巨石壓住了虞慈。
她忍著反胃,乖順地喝下黑色的藥汁。
非要說崔老夫人對虞慈有什麼不滿意的話,大概就是她的身子太虛這一點。
若是體質羸弱,怕是不好為杜哥兒開枝散葉。
崔老夫人這般想著,嘴裡絮絮叨叨,“待你病好了,還是多出去走走,身子骨太弱了總是生病也不是事,你說對不對…….好孩子,只要你健健康康的,祖母我這心裡呀比什麼都高興。”
虞慈氣若游絲,無論她說什麼,都只是柔順地點點頭。
崔老夫人看她面上依舊不見什麼顏色,繼續道:“只要慈丫頭能快快好起來,想要什麼都儘管說。”
虞慈聞言沉默了一瞬,隨後她微微抬起眼來,試探道,“姨祖母,冬月的時候,咳咳、我想去寺裡,咳咳、小住幾日……”
似是想到了什麼,她終究忍不住別過臉,藏起一滴從頰邊滑落的淚。
“我想、想為爹孃再多抄些經書燒去……希望他們早日、離苦得樂,往生淨土。”
虞慈所言不假,可她知道自已的確也有別的私心。
既是因為阿昀的生辰,也是因為住在國公府實在令她喘不過氣來。
虞慈的父親正是於歲末逝世,此番請求倒也算合理,加之崔老夫人本就有意補償她,因此爽快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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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慈在府中養了月餘,漸漸可以自已下床走路了,隨後又調理了大半個月,直到了十一月,身上的病氣才總算是消散了。
期間,虞慈會趁著有精力的時候寫寫信,再讓巧月藉著出門買東西,送去感業寺給阿昀。
她不願意阿昀擔心,因此信中對自已的病情只是簡單帶過,以表明不能去寺院的緣由。
而大多時候都是關心阿昀過得如何了。
巧月也會順便帶回阿昀的信。
少年的字愈發遒勁,信裡多是對虞慈的關心與濃濃思念,關於自已就只在信末提及兩句。
每每讀到這些信,虞慈胸中苦澀的鬱氣不知不覺就淡了許多。
她眼前浮現阿昀明亮的眸子,耳邊也彷彿響起他聲聲依戀的呼喚,嘴角不禁就彎起了愛憐又欣慰的弧度。
於是巧月就知道,這個時候讓自家小姐吃藥的效果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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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六這日,虞慈在巧月的攙扶下,再次踏入了感業寺。
此前她的信中告訴過阿昀自已這日會來,可今日到了寺裡卻不見其身影。
虞慈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但因阿昀的回信中亦說過這日會遲些來,她便先靜下心謄寫經書。
大病初癒,虞慈的體力又差了不少。
只不過剛抄寫了一頁,她就感到手指發硬發冷。
尚顯蒼白的唇間溢位幾聲低咳。
“小姐別寫了,先歇歇吧。”巧月拿過虞慈的筆,又將她的手放在捧爐上。
感受到自家小姐的手冰得嚇人,巧月不禁癟起嘴,語氣抱怨,“人人都說京城好,可我看這要凍死人的天氣就不怎麼樣,一點也比不上我們的靈州。”
虞慈倒是被她這模樣逗笑,道:“靈州可看不到雪。”
去年她與巧月初上京城,第一次看到了遊記中描繪的鵝毛大雪。
巧月驚歎不已,像個孩子似的在雪中跑來跑去,又學著別人樂此不疲地堆了好幾個雪人。
她玩得太過盡興,以至於著了涼。
但巧月從小就皮實,竟是藥也沒喝,只是捂著厚被子睡了一覺,發過汗就好了。
聽到虞慈的話,巧月不以為意,“那雪也不是什麼稀罕物,看過一兩次後,倒也沒那麼稀奇了…….”
可她話音還未落,便見半掩著的窗外,忽的就紛紛揚揚飄起了大雪。
一片雪花順著窗隙,偷偷跑了進來。
巧月下意識就抬起手去接住它。
可室內的炭火燒得旺,那片雪花才落到她的掌心就融化了。
虞慈看見她的動作,輕笑,“下雪了,既然你不稀罕,那我就只好獨自出去賞雪了。”
巧月聞言,立馬取出厚重的狐白裘為她披上。
笑道:“我是不稀罕,可這雪這麼大,路肯定滑,我怎麼放心讓小姐獨自出去呢。”
自然是兩人一同出去賞雪了。
“下雪啦——”
巧月大笑著,張開雙臂在雪中轉圈圈。
雪下得很大,不一會就堆滿了光禿禿的樹枝,她又踮著腳去抓枝椏上的雪,自顧自玩了起來。
虞慈被她的開心感染,也抿著唇輕笑,隨後又微揚起頭來,靜靜地欣賞雪景。
突然,她聽到阿昀清脆的呼喚。
“慈姐姐——”
虞慈聞聲望去。
漫天瓊芳翩飛,彷彿灰濛濛的天空上綻開了朵朵白絨花。
少年一身絳色衣袍,眸光明亮,帶著欣喜的笑容朝她跑來。
暗淡的冬日在此刻變得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