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遠科技。
助理輕輕叩了叩辦公室的門,沒敢打擾裡面的人,把咖啡放到桌上後就直接退了出去。
二十七樓整層都鋪著厚重的地毯,怎麼踩都不會發出聲響。
時禹年出了神,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他這會兒正雙手插進褲兜,淡然地立在窗邊。
白色襯衫的裁剪恰到好處,緊緊貼合他的寬肩窄腰。袖口隨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小麥色的手臂,隱隱可見面板下的血管青筋。
此刻他思緒萬千,眸子裡一直沉沉浮浮。
昨晚倪家老宅院子裡的場景就像一幅畫,一直浮在他眼前。
畫裡有光禿禿的樹枝、暈著光圈的月亮、爬著枯藤的葡萄架,還有穿得單薄的倪彌爾。
她坐在木質的鞦韆上,整個身子都微微蜷縮著。
抬眸看他的時候,眉眼清冷,巴掌大的臉輪廓清晰。幾縷碎髮貼在臉上,襯得面板愈加的白皙。
但不知怎的,她看起來很孤獨。
他想起倪父在書房裡跟他說的話,說起倪彌爾的母親,說起從前忙碌無法照顧家裡,說起小小的倪彌爾是如何堅強如何獨立。
時禹年望著葡萄架下的她,心底驀地生出許多疼惜來。
倪彌爾很漂亮,但她大多數時候都讓人覺得疏離。
她也不愛笑,似乎總有很多心事。
時禹年見過她很多模樣,或生氣、或興奮、或開心...甚至第二次見面那會兒,就見過她戲謔著魅惑他的樣子。
但無論是哪一種,她眼底永遠蘊著清冷。
“以後你坐的鞦韆,都由我來推。”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倪彌爾彎著嘴角答了聲“好”,聲音很清晰,臉色卻依舊淡然。
窗外林立著各式鋼筋水泥建造的高樓,在烏雲的籠罩下顯得更加冰冷。
時禹年摸到兜裡的薄荷糖,單手捻開糖紙放到嘴裡,濃郁的香氣在口腔裡瀰漫開來。
清涼沁人,甜而不膩。
硬質糖果隨著他的舌尖滾動,引得他腦海裡浮出一個念頭:
倪彌爾也好像一顆薄荷糖。
他唇角一勾,覺得自已的這個發現很有趣。
“時總,我們得走了。”李秘書一臉嚴肅抱著檔案站在門口。
“好。”
時禹年掃了眼腕錶,給倪彌爾發了一條資訊。
看來這幾天都不能跟她一起吃早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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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枝工作室。
倪彌爾剛剛結束工作,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她的車還在丁一一那裡,這會兒在想選擇什麼交通工具。
毓安邸是真的太遠了。
沒時間去丁一一那裡取車,又不想總讓時禹年接送。
地鐵太擠,打車又貴。
--她最近才突然發現江安的計程車費用高得離譜,每次給錢她都肉疼。
搬到毓安邸一個多禮拜,倪彌爾總算熟悉了一點。
還是有點認床,這兩天才稍微能睡得安穩一些。加上昨天蘭姨給她放了些安神的香囊在枕頭底下,她夜裡沒有再中途醒過來。
其實除了距離有點遠,毓安邸給人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特別是環境宜人這一點,簡直直戳她心房。
同住的生活也並沒有她想象中那樣彆扭,她已經漸漸習慣了時禹年的存在。
他們偶爾會同在書房工作,互不打擾,各做各的事。
她甚至能在喝水的時候順便倒一杯給時禹年。
也總算是記住了家裡到底有幾個房間。
而且蘭姨做飯很好吃,她這幾天還長胖了一點。
說到這個...她突然很想吃蟹黃豆腐。
正好不愛吃豆腐的時禹年要出差,她可以請蘭姨做這道菜。
掏出手機來給蘭姨打電話,剛剛解鎖螢幕,“叮”一聲進來一條資訊。
倪彌爾點開看,是一封電子請柬。
發件人叫馮可,邀請她去參加自已的婚禮。
封面是新人的結婚照,底下用浪漫的文字描述著他們的愛情。
請柬的每一個細節都流露著甜蜜,倪彌爾真心地為對方感到高興。
馮可是她的大學同學。
嚴格來說,是林一鳴的大學同學。
倪彌爾是學設計的,和他們並不是同專業。
因為和林一鳴在一起,他的同學們大都認識她。馮可跟她關係不錯,當年她追林一鳴,馮可幫了不少忙。
剛準備回覆,馮可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兩人才寒暄幾句,對方就忍不住開口問她:
“你結婚了?”
“嗯。”
“看到你官宣我們都不相信...怎麼不是他?”
聽得出來馮可有些小心翼翼。
倪彌爾用指尖有一下沒一下敲著桌面,答得漫不經心:
“人生總是變化莫測。”
她不想細說,直接扯開話題:“你婚禮設計居然不找我工作室,未免太過分了。”
“沒有嘛,這不能怪我...”
馮可趕緊解釋婚禮的事情全權由新郎負責。
很久沒有見過面,兩人又互相聊了會兒對方的近況,嘻嘻哈哈開了幾句玩笑後才結束了這通電話。
悶了一天的烏雲終於釋放出自已的脾氣,雨如瓢潑一般傾倒下來。
倪彌爾白皙的臉映在窗戶上,雨水打溼了玻璃,像是從她臉上滑落下來一般。
人總是很容易就被過去裹挾,她隨手把手機塞進包,不由自主地陷進回憶裡。
當年她堅決不出國,還非要念設計,倪謙一氣之下斷了她的零花錢,只留一點生活費。
錢不夠用,她只能跑去奶茶店做兼職。
也是那個時候認識了林一鳴。
他家裡條件不好,但學習不錯。學費可以靠獎學金,可總要生活。他很早就開始四處兼職,靠打零工完成自已的學業。
在奶茶店工作,忙的時候得連著站幾個小時。
後廚的溫度很高,工作服又是不透氣的材質,別說是夏天,冬天都熱得不得了。
倪彌爾哪吃過這樣的苦?每天累得站著都能睡著。
林一鳴就總是無聲地幫著她。
當林一鳴第無數次接過她手裡的塑膠杯,一言不發按照配料表調配飲品的時候,她終究是動了心。
少女的情愫來得迅速而熱烈,林一鳴卻顧忌自已貧寒的家庭。
表白被拒,她卻越挫越勇,只要有時間就追著林一鳴跑。
幫他搶課查資料,給他佔圖書館的座位...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終於成功追到林一鳴。
就在操場邊的那棵梧桐樹下,他跑過來,衛衣上的帶子隨著步伐跳動,頭髮上也還有溼漉漉的汗水。
笑容青澀,眼裡泛著溫和的柔光。
有些含蓄地對她說:我喜歡你。
...
起初那般轟轟烈烈,結局卻是悲劇收場。
最後嫁的人,終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