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呼嘯,剛走到半路又開始洋洋灑灑的下雪。

今日天氣更加惡劣,溫度驟降,撥出來的熱氣飄在眼睛上都結冰了。

葉承安趕了一上午的馬車,即使戴著厚厚的手套,手也不可避免的凍僵,一家人都想先找個地方熱熱乎乎的吃頓飯驅寒。

青螺縣坐落於天山山脈的腳下,只有穿過這裡才算是離開了幷州地界。

中午時分,天空難得見到一絲陽光。

就在葉承安牽著馬打算進入青螺縣的時候,卻發現入口處被堆滿石頭,壘起來足足有半人高,馬車無法通行。

守在路口處恨不能縮成一團的官差見又有人來了,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官差探出頭觀察,見來人手中牽著馬穿著皮毛,身著貴氣保暖,不似難民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你們是誰?我們青螺縣禁止外人通行。”

“官爺,我們是想要北上探親的人,為何不讓通行?”葉鶴禮自馬車中探出頭來,態度客氣的詢問,臉上圍著厚厚的皮毛取暖,讓人看不出模樣。

“你們是要北上?快點原路返回吧!西北近段時日很多人感染了鼠疫,我們不讓人通行也是沒辦法。”

官差好心提醒道,他們這裡的人大多祖祖輩輩很少離開青螺縣,何曾見過鼠疫。

那可是能夠輕而易舉要人命的疫病,而且還會傳染,聽到他就毛骨悚然了。

為了保護全縣上下百姓的安全,縣令這才冒著危險下令禁止通行,讓人日夜把守在路口。

“您看這冰天雪地的周圍只有青螺縣能住人,能否行個方便?我們一家子一直未曾與難民有過接觸,身強力壯的,等到明日一早便會自行離開。”

葉鶴禮下血本給官差遞了十兩銀子過去,態度誠懇,“官爺,勞煩您行個方便,或者找縣令報備一下,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官差顛了顛手中的銀錠,打量了一行人一眼,擺擺手道:“這事我做不了主意,需要稟報縣令才可,你們先在這等著。”

跑個腿掙十兩銀子,穩賺不虧的買賣。

心裡卻是十分篤定,他們那個脾氣古怪的縣令一定不會同意的。

“多謝官爺,必有重謝,煩請您一定把縣令請過來。”

葉鶴禮仰著脖子高聲喊,就差明說他還有錢,樂意花錢了。

一行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等待,葉晚嬌探出頭給兩人遞過去手爐,不確定的問道:“爹爹,你說咱們今天能進去嗎?實在不行要不硬闖吧!”

“……那是莽夫的行為,你這丫頭腦子裡只想著打打殺殺,能用錢辦到的事都不算事,爹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

聽著葉鶴禮言辭鑿鑿的話,葉晚嬌默默翻了一個白眼。

心裡吐槽道:你想打打殺殺還沒有實力呢。

哼,他一定是嫉妒了。

“放心,等到了北疆爹一定請說書先生傳授你知識,讓你成為赫赫有名的才女。”

葉鶴禮依然想把葉晚嬌培養成心靈手巧的大家閨秀,就像她娘一樣溫溫柔柔的。

“呵!”葉晚嬌不滿的輕哼一聲,撂下了門簾。

車廂裡,葉老夫人安撫的拍了拍她的頭安慰道:“沒事,你爹是在痴人說夢,他讀書讀廢了,腦子不好,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薛雪柔也煞有其事的點點頭,“你爹年輕時樣樣不行,摸魚逃課位於榜首,也就是孃親看中了他的皮囊,不然說不定到現在還娶不上呢。”

為了安慰小女兒,薛雪柔第一次避重就輕,在閨中時,她確實看中了葉鶴禮的皮囊,但更多的是他愛慕她,對好的心,以及家族人口的簡單,不然那麼多世家公子,她怎麼可能獨獨選擇他呢。

葉晚嬌將軟乎乎的元寶抱在懷裡一臉淡定,“沒事,說不定到時候折磨的是誰呢。”

一炷香後,官差居然真的把日理萬機的縣令請來了。

其實不止葉晚嬌納悶,就連官差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依他們縣令能躺著絕對不坐著的性子,這冰天雪地,天氣冷颼颼的,他一說完剛把五兩銀子獻上,縣令居然說要一探究竟。

稀奇。

“何人要私闖青螺縣?”

縣令的聲音聽起來頗為年輕,葉晚嬌好奇的掀開一點點門簾看。

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白面書生模樣的俊俏男子,身著狐裘披風,長身玉立,說不出的俊逸矜貴。

但最讓葉晚嬌詫異的是,這麼冷的天,這位縣令手中拿著一把白玉摺扇,說不出的奇葩。

“正是草民一家,還望縣令行個方便,這是過路費。”葉鶴禮不卑不亢的行禮,恭恭敬敬的遞上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一看分量就不輕。

官差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正想要上前接過遞給縣令,就被他輕拍了一下肩膀,縣令一臉笑眯眯的模樣,“誰讓你拿的?”

“不是,縣令?您……”

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官差還記得他剛說完,他們這位光風霽月的縣令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這麼有錢?交一百兩銀子倒是能把人放進來,單獨放在一處地方不讓人接觸不就行了。

他當時就想拍馬屁了,還是縣令考慮周全,為他們小小的青螺縣操碎了心。

只見縣令裴祁直直走上前,直到被石頭阻擋才停下了腳步,視線一直未離開葉鶴禮,神情帶著恍惚。

旋即,裴祁試探著開口:

“葉兄?”

葉晚嬌:認識?

不然這麼一處鳥不拉屎的地方怎麼會有人知道他們?還是易容,更換戶籍的葉家人。

“裴兄別來無恙啊?”

葉鶴禮微微一笑,大方的承認了。

“真是你們?你們還活……快快進來。”裴祁話音一轉打住,臉上的激動抑制不住,彎腰就開始搬石頭,剛剛的光風霽月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葉鶴禮:“……”

這麼多年冒冒失失的性子還是一點沒變。

“不用,縣上沒有其他的路了?而且我建議叫個大夫過來給我們一行人把脈,不然難以服眾。”葉鶴禮站在距離裴祁和官差不遠處提議道。

之所以不敢靠近,也是怕給他造成困擾。

“還是葉兄聰明啊,那你們稍等,我速速就來。”

裴祁說完帶著官差就急急忙忙去找大夫了,霎時只留下了葉鶴禮站在原地吹冷風。

葉晚嬌把他和葉承安招呼上馬車,一邊取暖一邊八卦的問道:“爹,認識?”

看著關係還匪淺啊!

“年少時的同窗好友,一起逃課溜學的交情,感情深厚得很。”

他剛一說完,葉老夫人瞬間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天天和你打架不學好但是考中進士的裴家小兒?”

聞言,葉晚嬌頓時睜大了眼睛,她祖母這句話聽著沒錯,但哪哪都彆扭啊!

“……娘,您忘了嗎?他雖然高中進士,但剛去翰林院就心直口快惹惱了皇帝,至今還在鳥不拉屎的地方度日呢,這樣看還不如我呢。”葉鶴禮嚴謹的說道。

“哦~那現在看來你們二人不相上下。”

一樣的落魄。

最後一句葉晚嬌沒說出去打擊他爹幼小的心靈。

*

裴祁很快就帶著大夫走了過來,隔著石牆把完脈確定之後,眾人都心下稍安。

隨後,官差翻過來帶一行人抄另一條近道進入了青螺縣,徑直帶進了縣令府。

遊蕩了一路,葉晚嬌終於體驗到了朝廷客房的舒適。

裴祁安排下人給葉家人做好熱乎乎的飯菜,吃過後才拉著葉鶴禮往書房去敘舊。

下午,葉晚嬌終於在柔軟的床鋪上睡了一覺之後,一行人才結伴外出採購了。

天氣結凍,葉承安放開手腳和王東一起買了好幾扇豬肉,雞鴨鵝也全部宰好帶走。

這裡接近西北,受到天災的影響,糧價不可避免的上漲,但可能是被裴祁合理的控制住了,價格還算良心公道。

青螺縣外來人口少,街道上略顯蕭瑟,但依舊可以看出井然有序,百姓日子清苦但能過得下去。

葉晚嬌陪著他們一起採購,一路上都抱著元寶,把她累得夠嗆。

路過一家酒樓,葉晚嬌看著裡面客人桌上擺放的冒著熱氣的熱鍋子,感覺肚子又餓了。

“哥哥們,進去吃一頓?”葉晚嬌提議道,腿已經朝酒樓方向邁去了,眼裡只剩下熱鍋子了。

見她這小饞貓的樣直勾勾盯著肉,怕人又被拐走了,葉承安忙緊緊跟在身後。

酒樓的夥計一看就很有眼力見,見葉晚嬌身後跟著三個男子,都是貴氣十足的打扮,而且女娃胸口戴著一個大大的長命鎖,一看就是有錢的主,當即把人迎了進來。

“這位小姐,您裡面請,是要在包廂還是大廳?”

“大廳。”

葉晚嬌在夥計的引導下已經坐在了位置上。

酒樓的夥計見她懷裡抱著一隻寵物絲毫不意外,提議道:“小姐,小的要不幫您把貓放到後院?不影響進食。”

“不用,不影響。”葉晚嬌隨口說完就不理會夥計了,專心致志和元寶玩。

耳朵豎起來聽隔壁座男人侃大山。

等待上菜的間隙,葉承安三人反覆討論還缺少的東西。

“聽說幷州城齊王府給難民發糧食,離咱們這也不遠,要不也去領點?”

果然,佔便宜的人不分朝代,哪裡都有。

葉晚嬌真想狠狠吐槽一波,有命去得有命領啊!

男子跟前的大娘一拍桌子,當即罵了起來,“老孃看你吃飽了撐的好日子過糊塗了,啥東西都敢領,賑災糧都不放過,一點良心都沒有,臉皮也不要了。”

“你沒聽說西北傳來鼠疫了嗎?幷州城正是人滿為患的時候,城中百姓都想逃出來了,就你這傻帽想往裡轉,你去了就別回來了,老孃沒你這個兒子。”

葉晚嬌一聽,嘴角微揚。

看來齊王日子過的挺水深火熱的,他不好過就去好好折騰自個老子去。

一舉兩得。

大娘的聲音震耳欲聾,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有些好心人見男子哽著脖子一臉不服,紛紛勸道:“小兄弟,你光聽幷州城發糧食了,你沒聽說裡面如今亂的不得了嗎?”

“兄弟說得對,我有個親戚昨日還發來一封信件詢問能不能來我家小住一段時日,你說兄弟我能答應嗎?縣令可是說了,出去就再也別回來了,咱縣上不要了。”

“就是,城中小偷走十步你能撞見五個,到時候偷的你連底褲都不剩,更別提人販子、搶劫啥的了,一個賽一個多。”

聞言,葉晚嬌和謝墨臣動作一致的看向了王東。

這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在跟前嗎?

王東對上兩人如出一轍的視線,微微心虛,硬著頭皮哽著脖子硬撐著,“看什麼看,我告訴你們,哥現在可是從良了。”

正巧夥計送上來燒酒,王東一想到帶他出泥潭的葉晚嬌和謝墨臣,心下感動,直接給自已斟滿一小杯,舉到面前敬三人。

“來,弟弟妹妹們,沒有你們就沒有我王東的今天,哥敬你們一杯,你們別客氣,都滿上。”

王東一口悶喝完之後就給葉承安和謝墨臣倒酒,臉登時已經紅了半張。

葉承安咬咬牙一巴掌呼過去,罵道:“你喝酒別帶別人,沒看見這兩個還是個孩子嗎?”

“……”王東委委屈屈的捂著後腦勺,“忘了,主要是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兇殘,那兄弟咱倆喝吧!”

“去你的,老子不喝。”葉承安嫌棄的甩開王東伸過來的手,招呼餘下兩人涮鍋子吃。

頗有一種大哥哥的擔當。

葉晚嬌嫌棄的看了一眼烈酒,推的遠遠的,這要是果酒她還想嘗一嘗,這種燒胃的酒還不如肉香呢。

謝墨臣同樣伸出修長的手把酒杯推遠,拿起筷子安靜的吃肉。

太美味了。

吃在胃裡暖洋洋的,葉晚嬌享受的眯了眯眼。

元寶蠕動著嘴巴試圖探出頭來,被葉晚嬌又重新推回了懷裡,還煞有其事的安慰道:“乖,待會給你買上山羊就有奶喝了。”

剛剛男子的一番話徹底開啟了眾人的話匣子,眾說紛紜。

說著說著話題轉到了西北鼠疫上,紛紛好奇的打探。

“哎,兄弟們,你們說這鼠疫是怎麼來的?會不會真傳到咱們這裡?前段時間可是路過不少難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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