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凝兒戌時兩刻還未回家,蕭煜便差人去了附近的旅店打探。三刻過後,派出去的人一個個回來報信,說揚州城旅店皆已查遍,未見小姐行蹤。

等到最後一個出門打探的人回來後,見依然沒有妹妹的訊息,蕭煜盯著手裡的茶杯看了看,他略微沉思了下,隨後走出了家門。

見蕭煜走出家門後,下人們開始議論起來,不知道是哪個瞎眼的又綁了她們家小姐,這下好了,惹怒了家主,怕是連附近的貓狗高低都要掉層皮了。

原來蕭凝兒十四歲那年,曾被外地來的強盜擄走過一次。當時,他們家還沒有今天這麼強大,才只有一個錢莊。但得知妹妹被擄走後,蕭煜還是毅然拿出了整個錢莊作為報酬,抵押給了江湖上認錢不認人的幽冥門。告示一貼後,很快就在揚州城傳的沸沸揚揚,人們都等著看那些不長眼的外地強盜是怎麼被幽冥門滅口的。

果然,日頭剛落西山,城內就颳起了一股陰風,陰風裹挾著沙粒漫天卷地地向人們襲來,趁著人們都低下頭躲避風沙時,幽冥門的人揭走了告示。

見告示被揭,在場所有人都被嚇得魂飛魄散,飛一般地往家跑去,因為幽冥門有規矩,出門辦事,見者皆死。告示一揭,就代表著幽冥門認可了僱主出的報酬,那接下來就是他們完成交易的時刻了,到時必定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坊間傳聞,幽冥門是由門主嗜血冥王和九十九個地獄煞鬼組成的。其成員個個心狠手辣,慘無人道,且都長相怪異,面目猙獰,絕非善類。幾十年來,人們聽到他們的名號,無不毛骨悚然,聞風喪膽。

曾經,揚州城城北有一家江湖客棧。一天,客棧裡來了位南方的說書先生,那人聽說當地人一提幽冥門都不寒而慄,於是便想了個法子,打算漲一波兒名氣。

住進江湖客棧的當晚,那人自稱曾見過幽冥門裡的地獄煞鬼,住店的旅客不信,便壯著膽子叫他講講看。客棧掌櫃的和膽小者怕說書人一時口快再招來禍患,於是紛紛勸他勿提此事,可說書人喝了二兩酒後酒性大發,非要免費給大家說一段。

說書人不愧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只見他妙語連珠,口若懸河,從幽冥門陰風揭榜,到百鬼夜行、殺人取命,講起來那叫一個滔滔不絕。在座的人都聽得聚精會神,無一不被他的口才折服。一節罷了之後,人們都意猶未盡,紛紛為其鼓掌,請他再講一段。說書人見大夥熱情,於是挽了挽袖子,又給大家接連講了兩節。

說書人講得神乎其神,人們也聽得真假難辨。很快,那說書人見底下的人們都被他唬住了,便越發的大膽起來。他講道自己曾見過幾個煞鬼,他們臉上要麼只有一隻眼睛,要麼只有一張嘴巴或只有一個鼻子,放眼望去,全都是殘缺不全之人。更有甚者,黑帽子底下是一個白得滲人的骷髏頭,仔細看看,那骷髏頭裡還全都是黑煙,不過為首的嗜血冥王眼睛裡、嘴巴里、鼻子裡的,可都是紅煙,說書人講到這裡時,還特別加重了語氣。總之一句話,他們都絕非尋常人類。

說書人講到這一段時,人們都聽得後背發涼,紛紛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不覺,時間竟已到了午夜,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午夜鐘聲敲響的那刻,店裡所有的蠟燭竟一下子全都熄滅了。人們瞬間嚇得鬼哭狼嚎地抱作了一團,他們紛紛閉上了眼睛躲在凳子下面瑟瑟發抖,誰都不敢睜開眼去看,也不敢去點燈。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有膽大者率先睜開了眼睛,起初他以為又多了個說書人,待看清後隨即就嚇得失聲成了啞巴。只見昨晚站在眾人面前滔滔不絕的說書人,此刻已成了兩半,正面一半睜眼看著眾人,手還做抬起狀。後面一半則背對著眾人,像個沉思者。再仔細看看地上,那說書人的心肝脾肺腎和腸子都散落了一地,全部浸在血泊裡。場面之血腥,手段之殘忍,十八層煉獄也不過如此。

後來,在客棧裡聽書的那些人,個個都非瘋即傻,無一倖免。從此,關於幽冥門的傳說又神秘了一個等級。

聽過這件事的人們大致分成兩派,一派說是因為說書人講得太好了,又不收錢,所以地獄煞鬼將他勾到了地府,去給眾鬼說書。另一派則認為是說書人洩露了天機,惹怒了煞鬼,煞鬼們怕玉帝責罰,只能取了他的性命,消了眾人的七智,讓他們變得瘋瘋傻傻。

但無論是哪一派,人們從此以後都變得心存敬畏起來。不管是說書的、唱戲的,還是敲大鼓的、耍紙人兒的,也不管堂下剩倆人還是一人,只要開了頭都得講完那段。且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免費說書這一事兒了,走南闖北的藝人們也都會在包裡放二兩米或黍子,遇上沒有人打賞的時候,他們就在收錢的傢伙什兒裡放點兒米或黍子,寓意收成。因為米黍乃地糧,無論何時都是人活在世上的根本,有了這個,閻王便知是地上人,也就不會再輕易讓鬼差來索命索魂了。

話說回來,蕭凝兒被強盜擄走的那天,因為她的哥哥蕭煜開出的價格實在是太高了,所以還不到一個時辰,幽冥門的人就揭了榜。強盜頭子雖不信邪,但架不住幽冥門的傳說太可怕,於是便打算將蕭凝兒這個燙手山芋再送回去。

他們將蕭凝兒裝進了麻袋裡,扛到了張貼告示的公示牆下面,本以為蕭凝兒的哥哥看到妹妹後原諒了他們,幽冥門也會放過他們。誰知,幽冥門不做活人交易,只要上了他們的交易單,必死無疑,無一例外。所以,蕭煜領著妹妹走後,幽冥門便將幾個強盜全部殺掉了,其死狀之慘,難以描述,連當地衙門都不敢接收。

第二天,人們起來後,見到滿地滿牆的鮮血和咬碎的骨頭渣,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他們看到從強盜們身上削下來的血肉,已被流浪貓狗啃食了個乾淨後,無一不嚇得面容失色。有的強盜頭被流浪狗按著啃食,有的強盜頭裡鑽出了幾隻老鼠,有的骨頭被兩隻狗爭著撕咬。看死狀,人們猜測幽冥門這次的手法是剝皮和肢解分屍。

蕭煜出了家門口後,想了想便去了城門處,他知道揚州城內已無人敢動蕭凝兒。

等楚堯將蕭凝兒送到城門口時,蕭煜早已在此等候多時,他抬頭面無表情地望著東方的天空,像平靜的江水波瀾不驚。

雖然只有背影,但蕭凝兒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哥哥。她喊了一聲哥哥後,下馬就跑向了蕭煜,蕭煜轉身的剎那,蕭凝兒一下子撲到了他懷裡。重新回到哥哥懷抱的蕭凝兒開心極了,她緊緊地抱著哥哥不撒手,臉上的笑意揮之不去。

楚堯牽著馬來到二人身邊,蕭煜笑著同他打了招呼。接過妹妹的包裹和劍後,楚堯便向二人告辭了。臨走時,他看著蕭凝兒,有些不捨地對她說道,“蕭姑娘,江湖險惡,且行且三思,我們後會有期。”

蕭凝兒也學著他的樣子,回了句後會有期,隨後他們便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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