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聊著聊著,蕭凝兒忽然就想起了安康,自從離開家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他了。不知道這段時間還有沒有人去找他玩。安康他平時最喜歡的就是熱鬧了,要是沒人陪他玩,他一定會很無聊很難過。

說到安康,蕭鳴沅也不陌生,因為他常常聽蕭凝兒提起他。聽說他也是個孤兒,好像是很小的時候受了什麼刺激才變得神志不清的。雖然安康與他們非親非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師兄卻一直對他照顧有加。這些年,他不僅給安康買了一處離蕭府不遠的宅子,而且還天天派人去給他送一日三餐。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論是颳風下雨還是烈日炎炎,都從未間斷。原先,蕭鳴沅也只以為師兄是出於善心發發慈悲而已,可誰知這一送就是十多年。

蕭鳴沅記得,那時他也曾因為好奇問過師兄原因,可師兄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他一句,就把這事兒給帶過去了。師兄告訴他,安康無父無母,而且智力又低下,本就已經很可憐了,哪能再坐視不管看著他流浪街頭餓死在揚州城。況且,他也只是在有餘力的情況下,才順帶著幫襯了幫襯安康,讓他能簡單的吃口熱飯而已。除此之外,又沒有做過什麼感人肺腑的大事兒,所以也沒花幾個錢。

說實話,師兄的這些理由蕭鳴沅之前也信過,因為他知道師兄和蕭凝兒都是孤兒,都在世上舉目無親,所以遇見整天挨餓受凍被人欺負的安康時一定會感同身受,那互相幫扶也確實情有可原。

不過,他現在可不這麼想了。蕭鳴沅覺得揚州城裡的孤兒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可師兄單單對安康那麼好,不僅給他買了宅子,還管著他的衣食住行,而且一管就是十幾年。更奇怪的是,在揚州城時,師兄還讓蕭凝兒每隔一段時間就去找安康玩一次。如果只是出於同情和憐憫,他覺得完全沒必要這麼做,所以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秘密。

略微沉思了一下後,蕭鳴沅又抬頭看了師兄一眼,他還是覺得師兄當年的理由太牽強了,至少在他這裡說不過去。不過,這次他什麼都沒問,他決定背後偷偷去查,畢竟查案破案推理情節是他最喜歡做的事了。

蕭鳴沅低頭沉思時,蕭煜看出了他內心的小九九,他見蕭鳴沅雖然有些懷疑,但又什麼話都沒說,知道再瞞下去可能會出問題,於是喝了口茶後開始給二人講這些年他一直照顧安康的原因。

蕭煜說當年他第一次見到安康時,他正被一群小混混欺負。那天,為首的小混混張老虎搶走了安康碗裡所有的錢後,見他傻里傻氣的也不知道反抗,於是打算戲弄戲弄他。他讓其他小混混把別人施捨給安康的包子全部掰開後,將裡面的餡兒都換成了泥土再餵給安康吃。安康起初還笑嘻嘻地接過了包子,可咬了一口後發現都是土,就吐了出來。見他不肯吃,張老虎就叫人強行塞到了他嘴裡。

說到這裡,蕭煜不由得難過起來。那天,他看到安康縮在犄角旮旯裡,被人強行喂踩在地下的包子、土和爛菜葉子時,他眼神裡的那種麻木和習以為常,像一根針似的深深地紮在了蕭煜心裡。後來,他快步上前制止了張老虎和那幾個小混混,並將他們全部趕走了。幾人走後,他才發現安康的嘴巴里和臉上都已全是土。當時看著安康,蕭煜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痛,那種任人踐踏的無助和心灰意冷的絕望一下子就讓他感同身受了。還有,當安康哆嗦著從地上坐起來,嘴裡吐出一大口土後,他更是想到了自已和妹妹。那一刻,他覺得安康的父母倘若在天上看到他們的孩子被人糟踐成那樣,心裡一定難受死了。

蕭煜說到這裡,蕭鳴沅的臉上也浮現出濃郁的憂傷來,他感嘆道“果然厄運專找苦命人”。聽完他的話,蕭凝兒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她說“麻繩專挑細處斷”,但蕭煜不這麼認為。他覺得不是命運專挑了麻繩細處才使其斷掉,而是細的麻繩本身就容易斷,所以一個人唯有讓自已變強大,才能對抗命運的不公。

蕭煜說完後,蕭鳴沅與蕭凝兒都看著他若有所思,於是他又接著講了起來。蕭煜告訴蕭鳴沅,其實安康這個名字,還是蕭凝兒為他取得呢。她希望他健康平安,快快好起來,所以才選了安康這兩個字。看到蕭凝兒得意地笑了,蕭鳴沅颳了下她的小鼻子正想誇一誇她。這時,蕭煜笑著讓他先等等,他說聽完後面的事情再誇也不遲。

原來那天他將安康藏到王婆婆家旁邊那處破舊的小木屋後,就又回到了街上。他本打算再買些吃的給安康送去,可又怕蕭凝兒一個人在家的時間太長不安全,於是就先回了家,想著接上蕭凝兒再一塊兒去。可誰知蕭凝兒那天跟抽了風似的死活不去,而且還拉著哥哥的手也不讓他去。沒辦法,蕭煜只好問她原因,可問了半天,蕭凝兒什麼都沒說,她只告訴哥哥自已不想跟傻子一塊兒玩,然後不管怎麼勸都沒用。

想到這裡,蕭煜表示,那天他看到蕭凝兒那麼任性還那麼沒禮貌後,氣的都想揍她了。雖然後面發生的事情,她一點兒也不記得了,可蕭煜卻記憶猶新。隨後他笑著告訴蕭鳴沅,當蕭凝兒聽到自已要揍她時,就一邊哭著說要跟哥哥斷絕兄妹關係,一邊踩著小凳子去夠桌上的戒尺。好笑的是,她當時還眼淚汪汪的,雖然嘴上說著不要哥哥了,可還是雙手把戒尺遞給了哥哥。直到今天,蕭煜再想起那一幕來都還是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他哪捨得打妹妹一下,後來他把蕭凝兒攬到了懷裡,哄了她半天才知道,原來是蕭凝兒把傻當成了病。她以為傻會傳染,所以才說什麼也不想去而且也不讓哥哥去。她說哥哥天天叫她小傻瓜,她已經很不聰明瞭,要是去了之後被傳染了會變得更不聰明,那樣就沒有小朋友和她玩了。

講到這裡,蕭煜和蕭鳴沅都情不自禁地笑了,二人滿眼寵溺地看著蕭凝兒,蕭煜說,後來他又哄了蕭凝兒很久,才和她解釋清楚“傻”不會傳染。再後來,他就帶著蕭凝兒去了長樂街,給安康買了些吃的和兩件新衣服後本打算去找他,可蕭凝兒又鬧著要買竹蜻蜓和風車。當時,她雙手叉腰,朝地上跺了一腳,然後氣焰囂張地告訴哥哥,不買就不走了,語氣硬得很哩。

看她小嘴一撅頭一扭那架勢,蕭煜笑著告訴蕭鳴沅,那天要不是怕長街上其他人看笑話,他高低得照著蕭凝兒屁股給她兩腳。蕭煜說完後,蕭鳴沅也笑得合不攏嘴。後來,蕭凝兒就是不走,蕭煜沒辦法,只能要什麼給買什麼,等一一買齊後,才看著這小丫頭臉上露出笑來。

好在他們到了小破屋時,安康還在那裡。他蜷縮在角落裡,雙目無神地盯著地上的破碗,像是被人抽走了魂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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