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獵人和狐狸
隱在黑暗裡，沈聽竹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聽見他淡淡著說：“小時候，父親把我放進山裡歷練。偶然間發現這裡有個避身之處。”
“歷練”，他說的輕巧，其中有多少艱辛苦楚只有他自已知道。但說長青山蛇多，樓淮之他爹就不可能不知道。
兩人沉默了很久，沈聽竹才輕聲道：“以後沒有人會逼你做這些了。”
【因為我……】
“因為什麼？”樓淮之問道。
沈聽竹打了個哈哈，似是不願多說似的，“因為我很厲害啊。”
樓淮之悶聲笑了。
洞很狹窄，若是一個小孩藏身還差不多，但兩個成年人就顯得擁擠。
樓淮之撐在土壁上，呈一個環抱的姿勢。若再近一點，就可以把眼前姑娘擁進懷裡。
沈聽竹手反扣在土壁上，無意識摳著上面的土，悉悉索索。
黑暗，幽閉空間，是很容易滋生曖昧的地方。
比如他們現在，太近了。
樓淮之道：“奈奈的心又跳得這麼快。”
“又”？沈聽竹想起上次在太子府她隨意扯的謊，她自已都快忘了，沒想到樓淮之還記得。
沈聽竹嚥了口水，呼吸莫名急促，“你以後還是喚我皎皎吧。”
一想到樓妄叫她奈奈，她就膈應得慌。
還是皎皎好聽。
樓淮之乖乖道：“嗯，皎皎。”
沈聽竹心跳得更快了，像是要蹦出來似的，他的聲音低沉，在洞裡放大了幾倍，就像在她耳邊低喃似的。
她突然很好奇樓淮之曾說過的想要嫁給他的小女孩兒，她想到了，也就問出口了，“樓淮之，你和……咳那姑娘是怎麼認識的？”
月亮恰好移到了他們上方，月華將他們的領子，袖子鍍上一層薄薄的光。
樓淮之眸子清淺，細細盯著她的眼睛，似要將埋藏了很久的秘密全盤托出。
“在柳………”
洞口上又有腳步聲靠近。
樓淮之一手攬過沈聽竹的頭，將她擁入懷裡。
“找到了嗎？”“還沒有”李遇不死心，帶著人又回來兜了一圈，鷹隼般的眼睛透著寒光，忒，這兩人真能跑。
他吼道：“繼續找！”
待腳步聲遠去，樓淮之才鬆開她，解釋道：“李遇多疑，剛才是情勢所迫。”
“嗯………”沈聽竹很輕很輕的答了聲，就像是要睡著了一般。
樓淮之聽她語氣不對，探了下她的額頭，很燙。他由上往下看去，沈聽竹左手藏在背後，幾乎嵌進土裡。
他拿起一看，黑沉中透著死氣。
“你怎麼不說。”樓淮之難得厲聲，神情很緊張。
“我……怕耽誤……”沈聽竹頭往下倒，暈沉沉的。
樓淮接住她的腦袋，扶到自已懷裡，往洞口爬去。
他背上沈聽竹，往山頂走去。李遇抓不到人，定會在山腳下守著，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沈聽竹趴在他肩上，乖巧地像個精緻的洋娃娃，呼吸若有若無地灑在脖間。
山林靜謐，偶能聽見鷓鴣鳴叫，月亮被烏雲蓋住了，螢火蟲卻出現了。它們圍繞著相依而行的兩人，似要替他們引路。
螢光將崎嶇不平，潮溼泥濘的山路照亮，宛如銀河上的拱橋。
樓淮之步伐沉穩地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給身後的女子聽。
“皎皎，路上有螢火蟲，很好看。”
“皎皎，我早就想這麼叫你了，別人都喚你奈奈，可皎皎獨一無二，別人都不知道。”
“皎皎，你醒來，我把沒有告訴你的事全都告訴你。”
“皎皎……”
沈聽竹挽住他脖子的手忽地動了，抬起來捏了一下他的臉，軟綿綿的，沒什麼力道。
“你好吵，閉嘴！”
眼睛是沒睜開的，耳朵是被樓淮之吵到了的。
樓淮之笑了，手臂往上舉了下，把沈聽竹背的更緊了些。
“我其實早就認識你了，早在你認識我之前。但你不記得我了，所以我很生氣，也裝作不認識你。”
他忽然想起沈聽竹摔進他的馬車，跌到他懷裡的時候。明明不想傷人，卻還是虛張聲勢，不肯讓自已露一點怯。
壞人是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對一個可能對自已造成威脅的人手下留情的。
她喜歡裝成壞人的模樣，喜歡豎起尖刺阻擋有心之人的靠近。他就陪著她裝，她退後一步他就停住腳步，她靠近一步他就上前一步。
驚風經常說他是個與所有人都涇渭分明的人，這話說的沒錯。
只要他不想，沒有人可以越過雷池，除非他默許。
所以他給了沈聽竹一次次接近、一次次試探的機會，即使知道她無數次動過殺心。
他是個很有耐心的獵人，父親把他扔到長青山裡喂蛇，他可以藏在山洞裡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放血引誘，讓毒蛇落入他精心佈置的圈套。
所以他可以等，等沈聽竹某一日卸下心防，將她前世種種告知於他，等她走向他。
不知走了好久，久到螢火蟲都散了，天快要破曉時，樓淮之終於看到有炊煙裊裊升起。
“皎皎，我們得救了。”
下一一秒，他身形往前一倒，卻在最後一刻轉過身來。
沈聽竹跌進了他的懷裡。
……
山頂裡只有一戶人家，聽到門外有動靜，一個老者走出屋外。
卻看見院裡有一對昏迷的男女，緊緊貼在一起。
老者捋捋鬍子，似在斟酌要不要救他們。他活了大半輩子，倒是第一次見有人特意爬到山頂上，暈在他門前。
“算了，長青山好久沒有人來過山頂了，救你們一次又何妨。”
他將樓淮之和沈聽竹一一拖到屋裡，放在一張床上。
先是把樓淮之的脈，疲憊過度，經脈斷了，無礙；再是把沈聽竹的脈，呦，中了他養的靈蛇的毒，這丫頭不錯不錯。
他從櫃裡拿出小刀，割沈聽竹左手的五根手指，擠出裡面的黑血。然後封住她運功的穴位，倒逼毒素聚集到左手掌心。等時間差不多了，老者劃破她的掌心，排出毒素。
做完這些，老者放下匕首，從袖裡拿出清心丹，給她喂下。
老者感嘆：“幸虧來的及時，再遲一步，迴天乏力咯。”
清心丹，有一個副作用，能讓人記起不小心遺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