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常家之難

等到意識重新回籠的時候，豐敬玄只覺得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霧。

隨著靈臺漸漸清明，眼前的薄霧散去，身邊早已沒有了豐明軒與豐月言兩人的影子。

此時，嘈雜的人聲由遠及近地在耳邊響起，他凝神去聽，只捕捉到“員外”、“難民”等字眼。

又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豐敬玄才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已正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而他的對面，一扇氣派的大門大敞著，不停有人在裡面進進出出。

豐敬玄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尚未破曉的時候，天色將亮未亮，彎彎的月牙兒還掛在樹梢，幽幽發著慘白的光。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他明明進了困靈谷，怎麼又會出現在人群熙攘的街道上呢？

莫非這裡是幻境？

倏然，肩膀的位置被人狠狠撞了一下，豐敬玄這才回神，而撞他的人不僅沒道歉，還罵罵咧咧地留下一句“好狗不擋道。”

豐敬玄皺了皺眉，倒也沒有計較，而是重新看向對面的大門。

大概是往來進出的人太多，兩扇木門已經搖搖欲墜了，門外放著的石獅子也歪七扭八地倒在一邊。

每個從門內出來的人，懷裡都抱著大包小包的各種東西，有古董花瓶、有綢緞布匹，甚至還有大米、油罈子的，甚至還有互相爭搶著出來的。

這些人大部分都衣衫襤褸，頭髮亂糟糟的，也有一部分穿得非常體面的普通百姓，豐敬玄看著眼前的一幕，忍不住皺了皺眉。

視線落在大門上方的“常宅”二字，他心下一動。

常？

莫不是跟常歡有關係？

有心要尋個人仔細問問，可每一個都行色匆匆的，見他攔路直接繞開他便走。

實在沒有辦法了，豐敬玄猶豫了片刻，抬步走了進去。

越往裡走，他的眉頭皺得就越緊。

只見院子裡，各種名貴花草被扔得亂七八糟，地上有被褥、有碎掉的瓷器、甚至還有幾尾還在掙扎的魚。

當然最多的還是身邊不停穿梭的人，手裡抱著東西，一臉的喜意。

這是遇見搶劫的了？可有這麼宣告目張膽、聲勢浩大的搶劫嗎？

腳下步子加快，極快地將所有的房間都看了一遍，除了這些“強盜們”，就只剩下一排空蕩蕩的屋子。

這宅子的主人哪兒去了？

心裡思忖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豐敬玄腳下步子不停，待走到一處假山旁，他眼尖地注意到假山旁似乎多出來一塊杏色的衣角。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最後在那塊假山處停下。

這附近是一處池塘，“強盜們”此時都在前面搶東西，自然不會有人過來這邊。

左右環視了一圈，果真一個人都沒有。

豐敬玄這才蹲下身子，朝假山裡看去，不期然地對上了一雙如幼狼一般的眼睛。

那雙眼睛的主人大概十二、三歲的模樣，扎著雙丫髻，身上穿著的杏色衣裙滿是髒汙，一張笑臉也跟花貓一樣，只有那雙眼睛，純粹乾淨，卻透著滿滿的防備與狠厲。

小姑娘蹲坐在假山的洞口，雙手握著一把匕首放在胸前，而假山裡面，黑漆漆的一時看不清有什麼。

豐敬玄一怔，沒想到裡面竟然是這麼個小姑娘，而且看對方的樣子，一副似乎只要自已再往前一步，她就會撲上來跟自已同歸於盡的樣子。

他伸出手指做出了個“噓”的動作，示意自已不是壞人，但是對方眼裡的防備沒有絲毫消減，反而把匕首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警告的意思分外明顯。

豐敬玄有些訕訕的站起身子，想了想走到距假山不遠的地方，這樣萬一有人過來他能及時出手。

天色越來越亮，遠處的嘈雜聲也越來越小，似乎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隨著“強盜們”離開，一隊穿著清一色官服的衙役們這才姍姍來遲。

……

衙門公堂下，杏色衣裙的小姑娘身形單薄地跪在下首，懷裡攬著個七八歲的男孩，身後還跪著十幾個“強盜們。”

豐敬玄站在公堂外面，身旁圍著一堆好事兒來看熱鬧的老百姓們，聽著一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這才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是附近幾個鎮鬧了災，下面的災民就一股腦兒地湧進了三河縣，縣令為此極為頭疼，已經好些日子都沒有出門了。

不知是誰先帶的頭，說三河縣的常員外家是有名的富戶，家裡的糧食多得放不下，於是一撥人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趁著天黑就闖進了常家。

有人起了頭，後面的人便也就有樣學樣，跟在那波人後面也進了常家，搶得搶，奪得奪，爭執之際，還失手殺了常員外及員外夫人。

常家夫婦一死，下面的僕從見情況不對，也捲了東西，四散而逃。

“沒想到常家這一對兒女倒是命大，也不算絕了後。”人群中有人踮著腳往裡面瞅，語氣不免唏噓。

“常家是這幾年才搬來的，也沒聽說有什麼親戚，如今常員外一死，常家的東西也被那些個人搶完了，丟下個小子和丫頭片子，以後還怎麼過活？”

“是啊，聽說衙役們趕過去的時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要是早點過去，也不至於把東西搶得都不剩。”

聽見這話，立馬有自作聰明的人小聲說道：“搶了個常家，不知道給縣令老爺省了多大的麻煩，事後只要抓幾個帶頭的，這不就……”

眾人恍然大悟，臉上的表情當即意味深長了起來。

一旁豐敬玄的臉色卻有些發沉。

先前他進常家的時候，裡面大部分都是災民的打扮，但也有一些尋常百姓打扮的人，稍一細想便明白，常家之難，不僅是災民的原因，也不乏有一些趁此機會渾水摸魚的。

至於所謂的劫富濟貧，不過是慨他人之慷罷了。

目光穿過人群，直直望向堂內跪著的小姑娘，腦海裡不禁想到衙役們出現在假山的那一刻，一直防備著盯著洞口的小姑娘這才收起了匕首。

她先是從洞裡抱出來一個小男孩，緊接著又拖出來一男一女，看樣貌穿著應當是這宅子的主人，也就是常家夫婦，兩人身上都帶著顯而易見的外傷。

明明只有十二、三歲的模樣，臉上卻沒有絲毫慌亂，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有，只用帕子小心翼翼將常家夫婦臉上的血漬擦淨，然後就跟著一眾衙役來到了縣衙。

此時單薄的背影背對著眾人，讓人看不清她臉上是何種表情，可豐敬玄卻莫名有種直覺，即便身處公堂之上，她臉上肯定也看不出一絲慌亂。

想到什麼，他拉過旁邊一個人問道：“常家的一雙兒女叫什麼名字？”

被他拉住的人一懵，有些沒反應過來，而另一個人卻已經率先開了口，“大的那個丫頭叫常歡，小的那個好像是叫常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