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對不起
即便心裡疑惑，周景淵面上也沒露出什麼特別的表情，靜靜等著越橋的下文。
“邊關小鎮的林大夫會驅蟲，會趕獸，這等能耐你覺得是一個赤腳大夫能做到的事情嗎？
只有我們昌國人才對此道如此精通，他曾經是上一任大巫師的徒弟，我看見他的第一眼就認出了他，他也認出了我，只不過我們都很默契地沒有說出來，當做誰也不認識誰罷了。
可我的計劃還沒有完成，身份也絕對不能洩露出去，所以我走之前，便只能把可能知道的人全都滅口了。”
周景淵皺起眉頭，“這就是你殺了那些人的理由？除了林大夫，其他人根本不知情！”
“你怎麼能保證他們不知情？你怎麼能保證林大夫沒有把我的身份告訴他的鄰居，或是好友？只有死人才能永遠守秘。”
越橋笑了笑，“我問林大夫要了麻石散，他不知我要做什麼，但還是給了我。
我把麻石散全都倒進了那口井裡，等到我拿著劍回去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失去了行動能力，殺起來一點都不費勁。
只有你大哥周景亭，他喝了井水竟還差點刺傷我，所以我只能第一個殺了他，再去解決其他人。”
最後一句話，越橋的語氣頗為無奈，好像殺人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表情無辜至極。
周景淵手背青筋暴起，指節都握地發白了，才忍住一劍殺了越橋的衝動，“那你為何只留下我一個活口？我不信你是動了惻隱之心，像你這樣的畜生，不可能會顧念我們之間那點薄弱的親情！”
“話別說的這麼難聽，”越橋冷笑一聲，“接下來，我又要提到恨生花了，此花是我阿爺精心研製出來的一種毒花，中了此花之毒的人不會立刻死掉，但會影響人的心智乃至行為。”
影響人的心智，乃至行為......
周景淵背在身後的手，指甲幾乎都要掐進肉裡了。
“恨生花最高明的一點就在於，中毒者越是喜歡一個人，那後面他就會越會恨這個人，我易容成阿延的樣子，便是為了幫你找一個恨他的理由，怎麼樣？這個理由你可還喜歡？”
“你覺得編一個這樣荒謬的故事孤會信嗎？”周景淵表情不屑，“照你這麼說，孤在七年前就中了此花之毒？誰下的？你嗎？還是說，連這個你也要算到謝清延身上？”
越橋憐憫地望著周景淵，隨後搖了搖頭，“何必自欺欺人呢？這些年你自已的異狀，你自已最清楚，五歲痴傻，十五歲甦醒，原本你二十歲時就該陷入瘋癲的，但不知道為何，你竟生生撐到了現在。
不過這世上只有兩粒恨生花的種子，龍生九子尚且不同，你也不一定會跟我那倒黴的阿叔一樣，或許你最後的結局也跟他不一樣，只不過終究還是殊途同歸，死法不同罷了。”
五歲痴傻，十五歲甦醒。
越橋的話一點都沒錯，周景淵覺得自已彷彿又陷入了那深淵之中，但這次除了黑暗，他還被一張巨大的網蓋住，讓他想爬也爬不上去。
“當初我阿爺研製出這恨生花是為了報復他那背叛了他的妃子呂嫣，後來那朵花結出兩顆種子，一顆餵給了呂嫣的孩子，也就是我那倒黴阿叔。
他初時與常人無異，五歲時卻突然痴傻了，到十五歲時又突然清醒過來，只不過到了二十歲那年，他突然就瘋了。
我阿爺一直養著他，就像在養一隻寵物，直到他二十五歲那年恨生花的花瓣從他心口長出來，才終於一命嗚呼。”
越橋說著，眼神裡一片漠然，“很不幸，另外一顆種子，就在你的體內。”
周景淵閉上眼，將越橋的話在腦海中來回琢磨了一番。
他很難不信越橋的話，因為他自已的異狀，只有他自已最清楚。
過去那些矛盾，自我爭吵，蠱惑之音以及偏激的念頭他體會太深。
而現在，那些念頭雖然很久未再出現過，但他的記憶卻已經開始崩塌，甚至快要混亂起來。
如果，他體內真的有恨生花之毒，那何盧一定知道些什麼，還有謝清延。
他們，或許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
何盧說是探親，但他知道何盧是去了昌國，恨生花來自昌國，那麼何盧去昌國的目的便很清晰了。
而謝清延，或許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關於恨生花的事，所以才會憂思過重。
腦海中倏地閃過一雙充滿了憐憫的眼神，那雙眼睛的主人，是謝清延。
越橋的話不能全信，他急需要一個答案，需要一個信任之人給他答案。
他睜開眼睛，不再看越橋一眼，轉身便朝外走去。
可越橋卻不肯善罷甘休，出聲喊道：“周景淵，你難道不想知道，你體內的恨生花是誰給你種下的嗎？”
周景淵腳步頓住，再難前進分毫。
......
謝清延醒來時，房間裡極其靜謐，周景淵不在，白桃也不在。
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他皺了皺眉。
周景淵又忘掉了一些記憶，那本記事冊不見了，是被周景淵拿走了嗎？
他看了之後，是否已經恢復正常？
還有喬穆，周景淵應當不會真的把他給殺了吧！
他忍著傷口的疼痛，坐了起來，發現那本名為謝清延的記事冊就放在他枕邊。
只不過，是一本嶄新的，上面沒有了血跡，也沒有被劍刺穿的痕跡。
周景淵是重新寫了一本出來嗎？
他忍不住翻開，一股新墨的味道撲鼻而來。
映入眼簾的卻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謝清延從未想過，周景淵記下的竟會是這三個字。
為何要對不起？先前那一本，也是這三個字嗎？
周景淵到底想表達什麼？
他正要往後翻，白桃忽然走了進來。
他只能先合上，將記事冊放在枕下， “謝公子，您終於醒了！”白桃喜笑顏開，連忙小跑過來，隨即又想起來，“得趕緊把這訊息告訴殿下。”
他擺了擺手：“白桃，殿下在何處，我直接去尋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