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站在村門口等著謝歸到來,遮住身子的那件綠衣裳樣式是極好的,只不過輕盈的綠色穿在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充滿了違和感。

已經入夏了,樹上的蟬鳴聲不止,吵得王天心煩。

他的脊背已經佈滿了汗珠,沾溼那層輕薄的布料。他站在村門口,躲在巨大槐樹的陰涼下,來回地踱步。

剛走了兩步,就抬頭看看,是不是來人了。一看她沒來,就朝旁邊啐口唾沫,用寬大的袖子擦拭腦門上止不住淌的汗水,換個方向繼續走著。

但王天忘了一件極重要的事情——謝歸的房子在村尾,而他站的地方是村口。緣木求魚,自然是得不到自已想要的結果。

在建造房子的時候,謝歸就讓僱的人分批帶了些藥材,傢俱,還有生活起居所用的物什,最後幾天還專門請了一個手腳麻利的老太太,將整個房子打掃了一番。

所以當謝歸入住時,一個人揹著輕便的行囊足矣。

白日太熱,村子裡說閒話的人也多,謝歸來的時候正好是村中人忙著準備晚飯的時間。

太陽沉了下去,火紅的晚霞在天際鋪了薄薄一層,往上延伸,便是與幾顆明星出現的夜空相接的淡紫色。這樣層次漸變的色彩足以撫慰因為烈日而燥熱的心,更何況晚上的夜風習習,吹走趕路的疲憊。

村中一縷縷炊煙裹挾著柴火和飯菜的香氣,一點一點飄向絢麗沉寂的晚霞中。

謝歸在遠處駐足看著自然所繪的圖畫,灰濛濛的炊煙彷彿是作畫的畫家用沾滿各色顏料的手,隨意在畫布上劃了幾下,將暗棕色的大地和色彩紛繁的晚霞有了連線的通道。顏料混在一起,便成了那種帶著煙火氣,人工所為的灰濛色。

她走進了她的新房,不,應該叫做翻新的舊房。

畢竟她在這個被燒燬的牛棚中住了整整七個年份,故地重遊,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她的房子有兩個院子,一前一後,分別用半人高的籬笆圍起來。由於建的時間太短,或許也是房子的主人覺得自已住的時間會很短,就沒有移栽高大的樹木。夏天來臨,也就沒了樹蔭。

謝歸進了屋子,把行囊中的東西收拾好,覺得無聊,便抬了一把搖椅,搬到了後院。

這間房在村尾,鄰居只有一家,很是清靜。

那日和村長談話,得知鄰居一家叫王山,他曾祖父也是從外地來的。但他們家人丁稀薄,到王山這一代就剩他一個人了,家中也只剩下六十歲的老母。幸好半年前接了親,睡覺說話也有個伴兒。

“村長,王山年紀多大?”

“二十七八了吧。”

“哦,那他夫人多大?”

“呀,果然是外鄉來的文化人,我們這裡都叫婆娘。他夫人嘛,我記不清了,大概二十出頭?老姑娘啦。”

“恕我唐突,敢問這位姑娘祖籍何處?是否也是本村人?”

村長警覺,睜大眼睛,摸著鬍鬚,“你問這作甚?”

謝歸趕忙裝作一副難為情的模樣,羞怯道:“我也二十好幾,現是獨身一人,也想找個伴,所以問問。”

村長看了謝歸好幾眼,覺得對方的神態不像作假,清了清嗓子,把聲音的響度稍稍壓低,“她不是本村人,逃荒逃來王家村的。王山看她可憐,自已又缺個媳婦,索性兩個人作伴兒。”

謝歸眼睛微眯,彷彿是百分百相信了村長的話,嘴角上揚,換了其他話題,沒有再追問下去。

王家村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除卻村子和每家每戶開墾的幾畝荒田,向外望去,也只剩滿山的樹林,密不透風。

夏日的夜晚總是躁動的,知了聲不止,像是不知疲倦的說書先生,用只有一個夏季的壽命,將自已知道的所有故事說與人們聽。

後院沒有點燈,周遭只剩下兩個光源,一個掛在天上,一輪皎潔的明月,一個安在近旁,是從鄰居窗戶縫中透出的昏黃燭光。

謝歸在搖椅上翹著二郎腿,一隻腳擱在搖椅的踏板上,身子好像在搖籃中,輕緩地前後搖著,在嘈雜又寧靜的夜色中,輕闔眼眸,靜靜地淺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夜風吹動樹梢上打著旋兒的葉子,順帶著把村子裡的燈一盞一盞盡數吹滅,最後只剩下天上的那抹純白。

咔嚓一聲——枯樹枝被踩斷了,那聲音細小如蚊蠅,但風就像一個淘氣的孩子,非要裹挾著想要藏起的聲音,送到還未入睡人的耳中。

搖椅也不知在什麼時候停了下來,上面的謝歸眯縫著眼睛,藉著月色,略有興致地望向暗處的林中。視線雖然落在那邊,實則除了樹冠什麼也看不清晰。

林瑩佝僂身子,繃緊嘴巴,把其他感官放到最大,眼睛左右觀察著,回應她的只有風聲和知了聲的合奏,並沒有令人生厭的人聲。

她暗暗鬆了口氣,但剛把提起來的心放下來,腹部難以切齒的疼痛便開始叫囂。她不再警惕,快步走進林中,解決自已的三急。

星星不知不覺換了位置,林瑩也從林中出來。她剛走沒幾步,身子還隱於陰影處,便站在原地,一會兒看向皎潔的月光,一會兒又毫無感情地看著從土地上拔起的新房。

她身上是打著補丁的單薄衣物,袖口並非像只知動嘴享受的大老爺,大小姐們的飄逸大袖口,而是窄袖,便於下地幹活。衣服的顏色是暗棕色,和土地一樣的顏色,很耐髒,也很耐穿。

嘎吱一聲,林瑩立刻收回自已觀察的目光,視線死死鎖在新房後院搖動的椅子上。看著那團黑影離開椅子,慢慢靠近自已,她不敢移開眼睛,但是身子蹲了下來,一隻手在地上摩挲著,偷拿起一顆鋒利的石子。

她想著,若是這個人敢對自已動手動腳,不,只要走到三步之內,就一定會拿手上的石子死死砸向他的腦袋。

黑影好像看到她蹲下的身子,猜到她的想法,竟然輕笑了一聲。

林瑩沒心思考慮自已是不是被對方嘲笑了,握著石子的手因為使的力太大了,而微微發抖。兩隻眸子在暗處發光,如身陷險境的困獸,用故作兇狠的目光嚇退敵人。

那黑影沒有走出籬笆圍成的院子,也沒有走到林瑩的三步攻擊範圍內,但走出了黑暗,讓人可以觀其樣貌。

謝歸散步至院子邊緣處,一隻手搭在半人高的柵欄門上,穿著披了一層月光輕紗的淺綠色衣裳,面帶清爽的笑容,用不摻雜任何審視的目光看著繃緊身子的林瑩。

她等了一會兒,覺得自已要是再不說話,那石頭就要砸到自已頭上了。

“我是剛搬來的。”謝歸說著話,還用嘴朝旁邊的早已熄燈的房子努了努嘴,好像這樣能增加自已的可信度,“你是?”

林瑩沒有回答,那雙眸子滿是防備,語氣稍顯急促和威脅,“你剛才就在這兒?”

“嗯,你從林子裡出來的時候才醒。”

“你在院子裡幹什麼?”

林瑩也不知道自已哪裡來的膽子質問,可能是這個人身上的斯文氣質,讓她下意識地認定對方不會像村裡那些男人衝出來把自已拖進林子裡做那些髒事。

謝歸沒有生氣,臉上仍掛著笑,還專門後撤了兩步,減輕林瑩心中的被威脅感。她伸出右手,三指並起,做出起誓的動作,“上天作證,我今天傍晚剛到,只是在院子裡吹會兒夜風。我叫謝歸,如果相信我,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林瑩看著對方人畜無害的笑臉,心中想不通為什麼一個男子脾氣能這麼好,被女人逼問都不生氣。

一個男子在夜裡對著只有一面之緣——這一面還不怎麼愉快的女子問姓名,若不是個登徒浪子,就是一個別有居心的人。

林瑩小臉緊繃著,臉頰透出微怒的紅,攥緊手中那顆磨得掌心發痛的石子,快步離開了這個浪蕩子。

謝歸看著對方躲洪水猛獸似的步伐,眼瞼低垂,揚起的嘴角在林瑩轉身的時候就放了下來,像是從未笑過。

她推開柵欄門,朝著剛才林瑩所在的林中走去,看到了樹根旁被一堆新鮮葉子遮住的排遺物,心中若有所思。

【歸歸!你怎麼這麼變態,我真是看錯你了!咱們哪怕吃點藥呢,也不至於這般……】

老灰在空間裡兩顆大板牙咬著手絹,流出了寬麵條般的眼淚,滿臉的不可理解。

【不是,你想哪裡去了,我只是在佐證心中所想。】

這姑娘是王山的妻子,那股警惕的神態與村子裡其他女人很不合群。而且她剛才就說了兩句話,手裡的石頭自始至終沒有放下,那兩句話都是在質問謝歸是不是刻意在這裡等著。

村子裡是有旱廁的,是什麼原因逼迫她只能到林子裡解決?

村長說的話不可信,或許,他們還在做那些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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