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以玄醒來時,看了眼時辰,將近子時了。
他走出屋子,想去驗證一事。
結果與對面院子裡煮宵夜的林爻直直對上。
“還沒睡?”謝以玄問。
林爻不好意思地答:“太早了,睡不著。”
主要是現在十一點都沒到,他這個夜貓子精神的很,要是在以前,這才是他夜生活的開始。
謝以玄並未多言:“注意身體。”
“好的。謝哥,你要吃麵嗎?”
“不了,我有事。”
“行吧。”林爻不再多問。
謝以玄也不介意林爻會看見,抬手施法,“無形物象,幻生有形。”
只見憶山大澤的水霎時間從兩側散開,形成了一條通向澤底的路。
哇吼,林爻沒忍住朝這邊看,心中驚歎。
好奇心爆棚,他一溜煙跑到謝以玄身邊,期待著問:“謝哥,你做什麼?我能跟著嗎?”
謝以玄淡淡望他,“隨便。”
語罷抬步便走,林爻緊忙跟上。
看著周邊垂直落下的雨幕,林爻伸手去摸,穿過去了。
“好神奇啊,謝哥,你怎麼這麼厲害!”
謝以玄不答,徑直朝大澤中央走去。
順著他的目光而去,林爻就著月光,才看見那是什麼。
那……那不是他那天落水看到的棺材嗎?
“咳咳咳咳。”林爻一口氣沒上來,劇烈咳嗽,“謝……謝哥,我們是要去看那口棺材?”
“嗯。”謝以玄頓了頓,“你害怕?”
“沒有沒有,就是大晚上的有些滲人。”
“害怕便待著這,我去去就來。”
“好,行吧。”林爻只是看這兩邊水升起而感到稀奇,就不去打擾他謝哥做事了。
嗯,絕不是因為怕了!
謝以玄走了,林爻東看看西看看,剛剛太黑他沒注意,現在仔細看了才發現兩邊遊著好多大魚。
哇塞,好像在水族館裡!
林爻驚奇望著,忍著沒抬手去摸。
謝以玄穩步走著,很快便到了黑金棺材邊。
月色灑下,卻照不清全貌。
謝以玄伸手到棺材板上去摸,碰到了幾乎與棺材融為一體的黑金神劍。
名喚玄玉,乃奉淵神君佩劍。
玄玉久未出鞘,早已無了往日光華。
謝以玄一手握劍柄,一手持劍鞘,輕用了些力勁去拔。
毫無動靜。
謝以玄氣笑了:“百來年未見,長本事了啊,我也不讓拔。”
當年,謝以玄常與奉淵一同出任務,手裡的劍都是隨便用的,也算與玄玉有過一段深刻的“友誼”。
沒想到如今拔都不讓拔了。
不過片刻,玄玉似乎認出了他,以為他生氣了,很乖地自已出鞘了。
“倒是跟你主人一個樣。”謝以玄調侃著,眼中露出懷念,又很快隱去。
謝以玄將劍拔出,想也不想,拿著就在自已手掌上劃了一刀。
血滴落在地上,在月色照耀下隱隱泛著金光。
謝以玄眼前一黑,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
他又來到了埋骨之地。
與先前一模一樣的流程,最先是奉淵叫了他一聲“臨儀”。
緊接著一聲一聲在他耳邊,腦海裡響起。
奉淵的殘魂在這裡,肉身被夕凰帶到了鳳凰山上。
謝以玄肯定地想著。
這次他沒有像之前一樣站在原處,而是蹲下身,摸索著前行。
可是什麼都沒有,彷彿這裡只是一片廣闊的空地。
“你們在哪?”謝以玄問了一聲,卻沒有得到回應。
他們只是一遍遍叫著“臨儀”二字。
“是小夕嗎?她……”
嘈雜聲中,有人回答他:“不。”
謝以玄聽清了。
是奉淵。
奉淵從不說謊。即便他是夕凰的夫君,也不會包庇。
那就不是夕凰,那……會是誰?
沒等謝以玄細想,他已經回來了。
看來他們太過虛弱,最多隻能回答一個字。謝以玄靜思著。
他收了玄玉放回原處,手中的傷已恢復如初。
吊墜從頸間掉落下來,謝以玄一頓。
“怎麼了?”
飄渺空間內傳來異常動靜,謝以玄用神識去探,發現是神蛋正躁動地跳著,空間被它跳得一震一震的。
他把神蛋拿出來,免得它擾到祈鳳沉眠。
抱在懷裡他才發現它燙得嚇人。
謝以玄瞥了一眼壓在棺材上的玄玉劍,心中疑惑:這是被玄玉封存的奉淵氣息刺激到了?要破殼了?
“林爻!”
“啊?謝哥,怎麼了?”
謝以玄閃身來到林爻身邊,說:“走了。”
“啊?好。”
謝以玄嫌他走路慢,抓著他飛往岸上。
林爻緊緊抱著謝以玄手臂,大喊:“我靠,好刺激啊!”
……
這離地不到一個成人身高的位置,被他說得好像在高空。
安穩落地,林爻鬆開謝以玄的手臂,急急喘氣。
“謝哥,你下次提前跟我說下,太刺激了。”
“抱歉,下次會的。”
“唉?怎麼這麼熱?”
明明是夜裡,剛剛還有點冷,現在就跟在火爐裡似的,跑完步都沒帶這麼熱的。
林爻左看右看,目光鎖定在了謝以玄懷裡的蛋上。
“是它?它怎麼了?”
“要化生了。”
“哇!這麼快就要破殼了嘛。”
“嗯。”謝以玄沒說它已經有兩百來歲了,破殼一點都不快。
水簾落下,水面重歸平靜。神蛋熱得受不了,掙脫了束縛,落入了水裡,隨即沉了下去。
林爻見狀弱弱問一句:“謝哥,就這樣放任它不管,在這等著?它要是破不了殼怎麼辦?”
林爻想起自已從前在影片裡看過的小雞破殼,那叫一個艱難,要是沒出來就悶死殼中了。
況且溫度這麼高,都把周圍空氣都染熱了,真的不會脫水致死嗎?
謝以玄回:“不會。”對林爻的焦急恍若未聞,十分淡定。
然而令他頭疼的是,神蛋跳到大澤裡,散發的熱氣把湖水給蒸沸了。
湖面上不僅冒出蒸騰地氣泡,還跳出燙得通紅的大魚。
簡直像一碗巨大的大雜燴魚湯。
林爻目瞪口呆,從來沒見過這種“大場面”。
然後他就看見他謝哥施了法訣,凝水為露,將魚兒圈在半空中,免了被煮熟的下場。
林爻激動地吹了聲口哨,嘆道:“太帥了,哥。”
謝以玄沒理會。
心想這小子愈發沒邊了,如此輕浮。
比起他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等著無聊,謝以玄對林說:“後日我要出山南下,這裡住不了人,你回家去吧。……你的病,只要好生養著,便不會再復發。”
“啊?謝哥,你去哪?我不能一起嗎?”
“此去兇險,你不合適。”
“我不怕!謝哥,我來到這裡第一個見到的就是你,我不想離開,你能不能別趕我走……”
“你爹孃都很擔心你,不會同意你同我去冒險的。”
“可是,可是……”他又不是真的林業覃,那也不是他的家。
如果說出來,謝哥會殺了他嗎?
如果回了林家,他這算是奪了林業覃的舍,間接害死了他。若是被發現了,他能被放過嗎?
林爻想了無數種自已橫死的可能,頓時狠下心,大聲說:“我跟本就不是他們家少爺!我是林爻,他是林業覃,我們跟本就不是同一人!”
謝以玄被吼得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緣由無他,林爻哭了。
“我……我就是在家裡睡了一覺,然後就莫名其妙來到這裡,還佔了別人的身子,我害怕死了。”
“我根本就沒有失憶,我只是怕被發現才這樣說謊。”
“我在這裡根本就沒有家,我也不想回林家……”
林爻一口氣說完心中所想,舒暢極了,但是他又有點後怕,不管不顧一股腦地說出自已的秘密,謝哥……會怎麼做?
他抬手擦掉眼淚,心想自已真不爭氣,一個大男人,哭什麼?
然後低頭等待審判。
他聽到謝以玄略帶遲疑的聲音:“抱歉,我不知……”
林爻吸了吸鼻子,小聲說:“謝哥,你不殺我嗎?”
“我為何要殺你?”
“我上了別人的身,就是個怪物。”
“有何關係?況且白天我為你診脈時就發現你脈象沉寂,已是死脈,你卻還活著。”
“這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早就死了。我本也疑惑,如今明白了。”
“那就是說他死了之後,我才佔了他的身體?”
“嗯。”
聽到這,林爻心裡舒服多了,但還是不想離開去林家。
“你若還有顧慮,便跟著我吧。”謝以玄說。
“真的嗎?謝哥你真好。”說著他又有些鼻酸,想哭,這次倒忍住了,“明日我便叫子祺回去。”
“好,你自已定奪。”
林爻又想說一句“謝哥你真好”,被突然出現的鳳鳴聲打斷了。
他們在這邊聊了這麼久,水裡的神蛋孵化了。
夜空中浮現出一道鳳凰虛影,鳳鳴聲起,直上雲霄。
山間群鳥聞聲而至,迎接新生鳳凰。
這百鳥朝鳳之景,何其壯觀。
林爻顧著看鳥兒,突然聽見謝以玄無頭無尾地說:“化身衣裳。”
“啊?”林爻以為在跟他說話呢,費解地看向謝以玄。
“沒跟你說。”
林爻順著他目光看去,看到了湖裡有一個……渾身赤裸的男人?!
不過男人下半身都在水中,林爻沒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上半身也沒看多久,男人就聽話的化了身衣裳,還是照著謝以玄身上那件化的。
男人抬手揮去群鳥,走上了岸。
“小……舅舅。”第一次開口說話,他的聲音沙啞,且不太流暢。
“嗯。”謝以玄應著,心情不錯。
林爻看著他們倆,已經全然忘了剛剛的難過。
他心想:這就是那個蛋孵出來的東西,呸,人?不是說小雞孵出來,會把它看到的第一個人當成媽媽嗎?這好像也沒差多少,怎麼不喊媽也不喊爸,偏叫舅舅?
自然無人為他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