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景變幻莫測,謝以玄被晃得閉了眼,再次睜眼時,看著熟悉的景象,頗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這裡……

是他在縹緲神界的神殿,落靈。

此刻他正落座於席,穿著一身明黃衣袍,頭戴冠玉,目如朗星。

身前的白玉桌案上擺了茶盞,似乎在等什麼人。

如他所預料,很快外面來了人。

謝以玄收了渡生劍和幻虛神鏡,起身迎人,也是同一時間他想起了這是何時。

是他去地下神殿閉關的前一天。

“臨儀。”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那人聲音溫潤如玉,卻聽出絲絲哀情。

夜序精通預言卜算,能先人知曉將生之事。

一個人待著時,他常常面露哀思,眼間也掛著散不盡的鬱色。

或許,夜序早已預料到縹緲神界的結局。

謝以玄應了一聲“嗯”,心中這樣想著。

夜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你今日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

謝以玄無聲對他笑了笑,說:“怎麼不同?”

夜序摸摸下巴思考,沉吟:“沉默了許多。”

謝以玄未答 ,“坐。”

兩人相對而坐,夜序問:“是因為明日要閉關了?”

謝以玄倒著茶,模稜兩可回道:“也許吧。”

說罷將玉杯遞給他,夜序接了,喝了一口,嘆一聲“好茶”。

隨後四下張望了一番,沒見著人,問:“那位呢?”

“回去了。”

“稀奇,真是稀奇。”

對話有點偏,謝以玄回想那日與夜序交談了何事,便生生掰回來:“話說小夕那顆蛋都生了百來年了,怎麼還未孵化?”

夜序果然回了與之前相同的話:“奉淵和夕凰都未曾著急,你這個舅舅倒是急了。”

“早著呢,還要過個百來年。”

“哦。”謝以玄又回想了下,接著說,“聽聞延啟在凡間收了個徒弟。他不是向來討厭凡人?怎的?改性了?”

夜序再一次按照他記憶裡的行為做出動作。只見他轉頭朝外,眼裡又浮現出鬱色,嘆道:“唉,孽緣。”

謝以玄只記得那時他十分感興趣,要夜序同他詳細說說,並在知曉後當場讓夜序為他們卜一卦。

起先夜序自然不同意,然後他便以自已明日閉關,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回來為由,最終讓夜序卜了。

卦辭為:一路明月照水中,只見影兒不見蹤。愚人當財下去取,摸來摸去一場空。

下下卦。

夜序當即要去提醒延啟,便告辭走了。

如今謝以玄完全提不起興趣去問,況且他都已經經歷過一遍,更不想問了。

然而這次,不需要他問,夜序就自然而然地說:“我知曉的也不是很多,還是聽孟章說的。”

“前陣子孟章那邊邪祟橫行,她對付的有些吃力,便傳話回來求助,延啟接了玉符去幫忙。結果,延啟受了傷,跟孟章走散了。”

“回來後就說收了個徒弟。”

“嘶,我聽聞那是延啟未飛昇前的師兄,怎麼又成了徒弟?都說了飛昇之後了卻前塵,延啟偏偏不聽。唉,孽緣。”

謝以玄靜靜地聽著,等他再算上一卦,自已就能走了。

夜序若無旁人似地自言自語:“要不還是給他們算上一卦吧,神仙最忌忘不了前塵往事。”

說著便拿出他的萬相之輪,施法卜算。

不一會兒相同的卦辭出現在萬相之輪上。

夜序連忙放杯告辭,說自已要去提醒延啟。

夜序消失了。謝以玄便也消失在原處,來到了天菱的神殿。

不料三位神女都在這裡,似乎在聚會。見他出現在院中,天菱驚奇道:“臨儀?你怎的來了?”

覓霜不動聲色朝他頷首,醉卉則朝他溫柔笑笑。

“有事。”

覓霜聲音清冷,對天菱和醉卉說:“下次聚。”

天菱笑著說:“不送。”

醉卉微微頷首,離開前對謝以玄說:“臨儀,前些日子你說我殿中靈草好玩,不巧你要閉關了。那我便回去揀揀,待你歸來送你。”

“多謝。”

待人全走了,天菱問:“稀客啊,怎麼今日想著來找我?”

“找你借樣東西?”

“哦?何物?”

“幻虛。”

天菱聽見這話似乎出現了一瞬間的停頓,又問:“哦?何物?”

“幻虛。”

“哦?何物?”

“……”

大有種他不換答案,她就一直迴圈的架勢。

打破幻虛神鏡幻境唯一的方法便是找到幻境中的神鏡分身,將其擊碎。

通常情況下它都非常難找,然而,他的幻境裡有天菱,神鏡的主人。

顯而易見,神器自然在自已主人身上。

只不過不會被他那麼輕易問出來。

不能硬搶……

謝以玄當即拿出一物,正是真的幻虛神鏡。

天菱一愣,以為自已的被偷了,連忙把自已的拿出來。

“你,你你你,你怎麼也有一面?!”

還沒得到回應,手中的神鏡就不見了。

謝以玄捧著兩面鏡子,都是隔空取物拿,咳咳,搶來的。

他將拿著假幻虛的手一放,神鏡落地而碎。

面前的景象開始破裂,化成一塊塊碎片。

然而幻境散去,他卻沒有回去。

四下寂靜、陰沉,籠罩著濃濃黑霧,透著幾分陰森之氣。

這是……哪?

“臨儀。”

天菱?

謝以玄站在這一方天地,居然看不清周圍是什麼。

“臨儀。”

這是……夜序?

“臨儀。”

“臨儀。”

……

腦中想起的都是故人之音,一聲一聲叫著他,無端讓他覺得頭部脹痛。

“你們……這裡……”

他無頭無腦的說,謝以玄卻在雜音裡聽到了肯定的答覆。

所以,這裡是……縹緲神界崩毀,神君隕落之後的……埋骨之地。

說話的人是……故友的殘魂……

謝以玄想看清這是哪。可他再怎麼用神力強化視力,都看不清。

他煩躁極了,想知曉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的心情從未有現在這般強烈。

為何神君全部隕落,為何縹緲神界會崩毀,而唯一存活的夕凰,又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看來不管怎樣,他都要儘快找到夕凰。

他的腦海裡突然一靜,謝以玄知道,他這是要出去了。

他現在是元神離體,肉身還在外面。

那老頭若是發現幻虛神鏡被他捎走了,指不定要千方百計殺他。不過他有祈鳳的鳳翎護身,旁人不得近身,那老頭估計是得不了逞的。

果不其然,他元神剛剛歸位,就聽見那老頭大罵:“奸詐小人!本尊定要殺了你!把本尊的神鏡還回來!”

“師尊放心,他進了幻境,定然出不來了。我們現在雖奈何不了他,等他死了,神器必是師尊的囊中之物。”

“嗯,所言有理。”

他們還沒笑多久,就有人注意到謝以玄醒了,驚呼:“掌門,這,這這這,他居然從幻境裡出來了!”

眾人如臨大敵,紛紛喚出自已的武器。

李明澤陰惻惻地笑著,說:“你竟有命出來,不過,那也沒用。拿命來!”

李明澤再不留後手,放出一團黑霧,朝謝以玄襲來。

謝以玄明顯看到,黑霧中藏著細細的絲線。

他喚出渡生,持劍斬斷。

緊接著一個閃身來到李明澤身前,劍身捅進心臟。

一插一拔,快到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血濺在謝以玄身前的無形屏障上,又大滴大滴往下落,在空中留下一道血痕。

“你……!”李明澤話都沒說完,就向後一倒,嚥了氣。

“師尊!”

“掌門!”

其他人驚叫著,眼中透著恐懼,不敢上前。

謝以玄抹去劍上的血,抬眼淡淡掃視了一圈。

最終視線停在了癱坐在地的瓊月身上,淡笑道:“本君說了別來擾我,再有下次……呵,他就是你們的下場。”

果然延啟說得也不全對,適當的自稱高位,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威懾力。

“是。”

“多謝神君饒恕,日後再不敢擾神君清靜!”

瓊月沉沉地看著他,不做言語。

謝以玄不再管他們,回了憶山大澤邊。

林爻聽話地站在門口,沒有出去,卻時不時看看是否有謝以玄身影。

見謝以玄回來了,臉上掛笑:“謝哥!回來啦!”

“嗯。”謝以玄停下腳步,回望他。

“那我能出去了不?”

“可。”

林爻高高興興走過來,子祺慢吞吞跟上。

“多謝謝哥救我性命,不然我早死翹翹了。”

“不用謝。”

謝哥怎麼又高冷起來了?TAT,害怕。

“呃,謝哥,剛剛怎麼了嗎?動靜挺大的。”

“無事,幾個鬧事的人罷了。”

“哦,那他們走了?”

“嗯。”

“那你受傷了嗎?子祺說你割血救我,又馬上去教訓鬧事的,真沒事嘛?”

“無事。”

“謝哥你別跟我逞強啊,我不會笑話你的。”

“真沒。”

林爻懷疑地繞了謝以玄看了一圈,確實沒發現傷口。

“那行吧,謝哥你快去休息,沒受傷也該累了。”林爻怕他不應,大著膽子輕推了他謝哥一下。

他謝哥不帶貶義地斜眼看他,他嚇得向後一縮。

謝以玄輕笑:“怕我?”

“沒有。”林爻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嗯,多謝關心,我去休息。”

“噢噢,好。”

謝以玄進了屋,和衣而臥。

今日消耗了太多神力,又被殘魂震耳,的確有些疲憊。

他閉了眼,睡意深沉,如入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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