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夢七心相,一夢一世俗,一相一人心。
風塵這一睡,便是數日,數日之間,外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與他沒有絲毫的關係,曾一度讓人覺得他是不是進入到一種活死人狀態,身邊的袍澤好友都擔憂不已,唯有玄翦前面幾日前來檢視,後期則是偶爾前來檢視一番,只是詢問是否醒來。
若是風塵見到這一幕,不知道能不能讓他的內心生出一絲感動與對人與人之間的情誼多出一分認可和溫柔,融化他內心深處從未與人提及到的心牆。
大軍從那日入城之後,彭衙便再次易主,戰鬥持續到第二日才堪堪結束,魏軍留在彭衙的兩萬守軍全部身死,無一生還。
魏軍最後的吶喊聲中,盡顯悲壯:【大魏兒郎,誓死不降!】
王陵的答案是:【對手值得尊重,需求自當滿足!】
在大戰開始之前,王陵手中的兵力便從兩萬增加到七萬,藍田大營抽調了五萬大軍前往彭衙。這也是為何龍臻要不留餘地的增援彭衙。正是因為如此,才反而讓他陷入絕地,喋血沙場。
彭衙城破的第四日,楊端和就已經率領騎軍北上,加上從藍田調來的一萬騎,合計一萬五千騎,再次沿洛水北上,不知目的,不知去處。
玄翦只留下孟燎的百人隊和活下來的三十五名銳士在彭衙城養傷,其餘的人全部與他跟隨楊端和北上。
日前,便有兩萬大軍向固陽方向運動,看樣子是準備攻固陽,領兵之人名叫方洛,藍田大營的副將。
按照作戰計劃,王陵需率軍往東南方向行軍,準備圍攻合陽,配合元裡方向的作戰。
彭衙城中,從今日辰時,就已經開始忙碌起來,或者說忙碌從未停止過,這是大軍準備開拔的徵兆。
軍中一處營帳內,孟燎顯得焦躁不安,在大帳中不斷踱步,車原與白寧滿眼焦急的看著床榻,一位沒有身著任何鎧甲的老人正在閉目為一位少年郎把脈。
孟燎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換成了一次次嘆息,直到老人的手離開少年郎的脈搏,孟燎這才急切的開口:【老先生,風塵怎麼樣了?】
白寧與車原雖然未開口,但是他們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老人並未搭理他,而是自顧自的收拾東西,口中絮絮叨叨的:【屁事沒有,白小子非得讓我老人家大老遠跑這麼一趟,玄翦小子重傷也沒見他這麼上心過。】
嘴上雖然如此說,卻從隨身攜帶的包裹中拿出一副藥草,遞給孟燎:【將這個,水五斤,小火煎熬,熬製剩餘一碗,喂他服下。】
孟燎接過藥草,遞給車原:【按老先生說的去做。】
車原與白寧快速離去,孟燎再次急切的開口:【老先生,他到底怎麼樣啊!】
老人好似也被他問煩了,直起身來對著他吹鬍子瞪眼:【嚷嚷什麼?啊?你嚷嚷什麼?你沒見他的傷口已經全部癒合了嗎?死不了他!】
孟燎直接忽略了老人的怒火,而是依舊焦急的道:【可是,已經數日了,為什麼還不醒……】
老人冷哼一聲:【你自已不會問他為什麼不醒?老人家我是神仙啊?】
說完,招呼身邊的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轉身就向帳外走去。
孟燎剛想繼續開口,卻被年輕人攔下,笑著說道:【將軍莫不是對家師的醫術有懷疑?】
孟燎哪敢啊,他們這些戰場拼殺的漢子,最不敢得罪的就是軍中的醫師,他們可是自已的第二條命,平時都是供起來的。
年輕人繼續道:【床上的那位,已經無礙,氣血還有增強的趨勢,身上的傷反而是次要的。】
說完指了指腦袋,那意思很明顯,大概是精神上有一些問題。
孟燎啊了一聲:【你是說,他變成痴呆了?】
年輕人翻了一個白眼,無奈的說道:【想來是受到了某種刺激,是他自已處於某種自我保護的狀態,也或許是一種逃避,到時間了他自然會醒來。】
老人卻突然回頭:【就你話多?趕緊的,得去一趟咸陽!】
年輕人無奈的聳了聳肩,跟隨老人離去。
孟燎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兩人掀起帳簾,這才反應過來,急忙上前追上兩人,還想開口,年輕人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這才鬆了一口氣。
孟燎嘿嘿笑道:【兩位,我這就安排人給您們弄些吃的,吃完咱在趕路不遲。】
老人上下打量著孟燎,似笑非笑的看著帳外圍上來的人:【怎麼?要是我老人家不吃這頓飯,是走不了了?】
孟燎突然對著老人深深鞠躬:【老先生,我知道您的醫術,軍中還有幾位兄弟,還請老先生……】
老人哼了一聲:【帶路!】
孟燎哪裡敢耽擱,大喝道:【都給老子閃開,給老先生讓路!】
年輕人暗中對著孟燎豎起了老拇指,眼神卻耐人尋味,好似在說你丫的膽子真大。孟燎可不管這些,只要達成目的就成。
甘禾與幾位和風塵並肩作戰的袍澤湊上前來,低聲詢問:【那小子怎麼樣了?】
其他幾人也是詢問的眼神,孟燎看了幾人不是掛著手臂就是一瘸一拐的幾人,嘿嘿笑道:【還是關心一下你們幾個的傷勢,別留下後遺症。】
【意思是沒什麼問題了?】
【老甘啊,這我就看不懂了,他活著,你們幾個還得歸他管,願意?】
【哈哈哈,只要能帶著我們掙軍功就成。】
孟燎也沒繼續和他們閒聊,而是快步跟上老人,帶著他們前往其他銳士養傷的地方。他可不敢讓老人將軍中的傷者全部看上一遍。
幾人正往前走,王陵快步而來,走到老人面前,躬身行禮:【王陵見過老先生,沒能親自去迎接您,實在是脫不開身。】
老人看到王陵後,臉上並沒有多少變化,只是嗯了一聲。
王陵略顯尷尬,隨即看向老人身後的孟燎:【怎麼回事,惹得老先生不高興,自已去領二十軍棍。】
說完又輕笑道:【軍中簡陋,招待不周,還望老先生見諒。】
老人冷哼一聲:【王大將軍好大的官威,動不動就要罰人軍杖?】
一臉無辜的孟燎向老人投去感激的眼神,王陵一臉嚴肅的開口:【還不謝過老先生?】
孟燎哪裡敢遲疑,只能道謝。
隨後揮手讓孟燎他們忙自已的去,他自已陪著老人前往傷兵的營帳中。
他們離開不久,床榻上的風塵,緩緩睜開雙眼,白日的亮光讓他有些略感不適,不過很快便恢復過來。
來已深陷黑暗中的他,突然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撕裂蒼穹,將他從深淵的泥潭中拖拽而起,那隻大手也消失不見,只剩下淡淡的光點,指引著他前行。
這一路,他見過蝴蝶,不知所以。見過櫟木,鬱鬱蔥蔥。看過靈龜,想活即死。見過鬱郁不得志的儒生,最終身心皆亡。也曾見過滿山遍野的骷髏,好似有話要與他言說。
不知歲月,不知時光,甚至就連他自已都不知道自已是誰。
若沒有那隻大手,他或許將徹底迷失在這片未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