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戰並未持續太久,魏國折損三萬魏武卒,七萬河西軍後,剩餘大軍退守夏梁、固陽、合陽、高奴等地。

魏國在北洛水東岸修建起來的魏長城,徹底成為擺設,王城、元裡、彭衙等城池盡歸秦國之手。那柄懸掛在秦國頭頂百餘年的利刃,在此戰中被攔腰折斷。

風塵在後來大戰中,再立新功,成為一名小小的伍長。然而身邊卻只剩下三人,最小的那人,沒有姓名,只知道叫黑甲。另外兩人,一人十五歲,名叫車原,涇水子車氏,世代為秦將。第三人與車原年齡相仿,郿縣白氏,白寧,老世族出身。

秦國自從變法之後,國力日漸強盛,不管是老世族還是新國人,對於戰場都不再畏懼,這也是為何能夠在百餘年後面對魏國,能夠取得大勝的原因所在。

這個世界,與風塵認知的時間線有很大的差別,並不是他認知中哪個世界的時間長河上游,反而更像一條平行的時間長河,雙方並不交融。

咸陽城外,秦國百姓夾道而立,翹首以盼,等待著大軍凱旋而歸。

有人在等待自己的親人,然而卻有人等來的是親人無歸的訊息。

接下來的時日,便是復耕大典加上大軍得勝而歸後舉國慶祝的壯舉。

風塵與百夫長告了假,獨自一人帶著大包小包,前往舊都櫟陽,他要兌現他的承諾。

自從新都咸陽建成之後,櫟陽城就失去了往日的繁華,找起人來倒也方便。多方打聽之後,在三日後終於找到他的百里大哥家。

風塵站在一座不大的院落前,抬起來的手又數次放下,猶豫再三後,最終還是敲響了房門。

片刻後院內才傳來一聲清脆的女聲:【誰啊?】

院門開啟後,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一身暗紅色的勁裝,長髮挽起,面容光潔,五官大氣,一股英武氣息撲面而來,妥妥女子游俠。

一雙大眼睛好奇的看著門外的風塵,一臉疑惑的問道:【你找誰?】

風塵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彷佛看到了他那百里大哥的影子,清了清嗓子道:【請問姑娘,這裡是百里玄都的家嗎?】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大哥?】姑娘倒也不害怕歹人,如今的秦國,律法嚴謹,沒人敢在光天化日下入室行兇。

風塵的心忍不住抽了一下,強顏歡笑道:【我是你大哥軍中好友,這次他被留在了河西,並未隨大軍歸來,這才讓我來看看家裡是否安好。】

還不等少女說話,屋內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琦兒,有客?】

少女扭頭答道:【爺爺,是大哥的軍中好友哩。】

【讓客進門。】

少女這才反應過來,風塵還被她擋在門外,尷尬的笑了笑,讓風塵進門之後,好奇問道:【那我大哥什麼時候回來,我都好久沒見他,挺想他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風塵的腳步突然頓了一下,心中也忍不住一陣抽痛,這就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一名頭髮花白的老人已經站在門口,風塵急忙迎了上去,放下手中的禮物,抱拳行禮:【晚輩風塵,見過老先生。】

【咦,好有趣的名字,風起塵坱,還是風塵僕僕啊?】

少女巧笑一聲,調侃著這位認知不到一盞茶的同齡人,隨即大方的道:【我叫百里玄琦,如果不好記,叫玄琦我也是會答應的。】

老人瞪了一眼少女,少女嘿嘿一笑,好似並不害怕老人。

老人倍感無奈:【小友勿怪,都被我給慣壞了。】

風塵輕笑出聲:【不打緊,小妹的解釋倒也應景,我本就是從咸陽風塵僕僕而來嘛。】

老人並未接話,而是吩咐百里玄琦:【琦兒,去城東哪家買一些羊肉回來,招待一下客人,隨便帶點酒。】

百里玄琦嘟起小嘴,一臉委屈:【爺爺,我還想聽聽大哥的訊息呢,再說這天還早啊。】

老人並未說話,嚴肅的瞪了一眼她。百里玄琦這才不情不願的離去。

院中的兩人都未說話,直到喝完一壺茶後,老人才緩緩開口:【玄都葬在何處?】

風塵的手忍不住顫抖起來,手中的茶杯差點摔在地上,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老人:【老先生……】

老人幽幽一嘆,眼神中全是悲傷:【從你進門的那一刻我便已經猜到了,他既是你好友,自然同屬一軍,豈有你回他不回的道理?】

【更何況你的年歲並不大……】

說到這裡,老人端起茶杯,默默的一飲而盡,顫抖的雙手難以掩飾他心中的悲涼。

【他們兄妹二人,也是苦命之人,小小年紀時,父母便雙雙離去,哎!】所有的一切,最終換來一聲嘆息,這聲嘆息中,包含的東西太多太多。

風塵站起身來,後退兩步,跪在地上,認認真真的磕了三個頭,再抬頭時,眼中已經瀰漫著霧氣:【這是百里大哥臨終前交代給晚輩的,還請老先生節哀。】

說完便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遞給老人。

老人接過玉佩,伸手摸著玉佩上的玄都二字,眼淚再也抑制不住的流淌而下,輕聲喃喃起來。

風塵起身端坐在一旁,並未出聲打擾,也不曾言語半句。

任何相勸,在這時都顯得多餘,甚至適得其反,唯有身歷者獨自消化。

不知道過了多久,老人才從悲痛中恢復過來,抬手擦拭了一下眼角:【人老了,眼淚就有點不爭氣咯,倒是讓小友見笑了。】

風塵搖了搖頭:【老先生,晚輩未能救下他,愧對於您。】

【戰場兇險,命數自定,能夠自保已經不容易了,想要救人就更難。何況玄都的劍術不差,依舊未能活下來,我便已經知曉戰況的慘烈程度。】

【你也無需自責,他本就是那樣的人,這是他的命數……】

風塵好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若是老先生不嫌棄,以後我便是您的孫子了。】

一聲驚雷毫無徵兆的在晴天響起,老人抬頭看向天空,喃喃自語:【差點忘了,今天是驚蟄,雷鳴而萬物生。】

老人扶起風塵,彷佛釋然一般:【人生於世,自有定數,你也無需自責。路是他選的,他自當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此事,就不要跟琦兒提起了。】

老人並沒有認,也沒有拒絕,風塵心中卻下定了決心。

百里玄琦回到院中時,全然沒有察覺到二人的異樣,反而炫耀般的揚起手中的羊肉和酒壺。

兩人自然而然的誇耀一番,百里玄琦就進了廚房。

接下的數日,風塵並未急著離去,而是儘可能的陪著兩人,其實是怕老人傷心過度而出現什麼狀況,遲遲不願離去。

百里玄琦曾開玩笑的問風塵:【你是不是沒有家啊?非要賴在我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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