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風邶心裡湧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緒，竟然帶著股濃濃的恨意和一種不可言明的期待。
防風邶漸漸隱去臉上的表情，似漫不經心地道:“可我不曾記得自己見過你。”
他將那隻手從臉上移開，只專注地看著小夭。
小夭仰起頭，用力擦去眼淚，又稍微整理了下自己，故作輕鬆地說:“防風二公子瀟灑不羈，閱女無數，小女子這等姿色恐怕入不得你的眼，不記得倒也不稀奇。”
防風邶眸色暗了暗，動了動嘴唇，正要說話，卻聽小夭又道:“不過你惹我這樣傷心，請我吃飯算作賠罪，倒也是合情合理。”
小夭上前一步，盯著防風邶的臉，“防風二公子如此風華絕色，小女子一見傾心，二見鍾情，若是公子不答應，小女子已經準備好下次如何與公子偶遇了。”
小夭忽閃著大眼睛，帶著笑意的眸子裡透著狡黠。
防風邶怔愣了一瞬，眼前女子剛剛哭過的眼睛還有些紅腫，但那雙眼睛卻晶亮亮地閃耀著光芒，裡面的光彩似要溢位來般攝人心魄，和那人給她的感覺別無二致。
防風邶掩唇輕笑，似乎對這套說辭很是滿意。他揚起下巴，臉上笑容更甚，“你想吃什麼？”
“吃烤肉。”小夭拽住防風邶的衣袖，“我知道有一家館子味道特別正宗，我帶你去。”
說著便自顧自地往前帶路，嘴裡還嘰裡咕嚕地念叨著那家的肉品如何醃製入味，以及自己初嘗的感受云云。
防風邶坐在熟悉的烤肉鋪子裡，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嫻熟地忙碌著。
她的臉頰紅撲撲的，有一點青澀的嬰兒肥。額間一朵小小的緋紅桃花印記，栩栩如生，襯得整張面龐更加嬌豔。
她的嘴唇粉嫩潤澤，唇角彎彎，說話時牽動著雙頰的梨渦或深或淺。眼眸純澈靈動，像是深不見底的清泉。
此刻，她正滿臉笑意地把肋骨最上方靠近脖頸的嫩肉切下放到他的盤子裡，獻寶似地道:“這塊肉最是鮮嫩味美。”
她說完又拿起手邊的烤餅，將最外層扒掉後，把餅芯掰成兩半，一半遞給他，一半放進自己嘴裡咬了一口，邊咀嚼邊說:“這餅外面太硬又有爐灰，我們別怕浪費，只吃裡面吧，人生難得享樂，何必虧待自己的胃。”說罷嘿嘿一笑，倒有種男兒般的灑脫。
防風邶的眼眸沉了沉，眼前人明明該是個不經事的少女，此時周身卻透著股看透世事的滄桑。
而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與他莫名地契合，讓他覺得熟悉。
可明明兩人才短短相處了兩個時辰，卻好似認識了很久般自然。
他的心底隱隱透著些許期許，可他望著對面稚嫩的面孔，卻什麼話都問不出口。
日頭西斜，將地上一高一矮兩道捱得很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小夭愜意的走在防風邶身側，兩人寬大的袖口下襬隨著身形晃動，時不時地碰蹭在一起。每一次衣料之間細微的摩擦，都像一根羽毛在小夭心頭滑過，引起一陣顫動和酥麻。
她有多久沒有這樣心平靜氣地和他這樣走上一段路了，猶記得上一世最後寥寥幾次的見面，幾乎每一次都是劍拔弩張。
那時的她恨過他，也恨過她自己，她恨自己不夠勇敢，恨自己不懂他的心，更恨他表現得太過狠戾絕情，將一切都掩飾得太好，差一點將自己騙得徹徹底底。
她喜歡看他融入這紅塵煙火氣，這樣的他，讓他看起來不那麼遙遠。
她想看他穿上各色豔麗的衣裳，那樣能讓他的背影不那麼孤寂。
她想用這俗世的五彩斑斕綁住他，和她一起看遍人世間的朝暮與繁華。
她只想和他一起，哪怕只在這大街上稀鬆平常的走一走，她的心也是從未有過的安寧。
防風邶感覺到身邊小姑娘時不時遞過來的灼熱目光，他不是不相信她說的慕戀他的皮相，但總感覺不是她嘴裡說的這麼簡單。
他從極北之地走出後，在大荒行走了一百多年，他自知自己的皮相確是上等，也遇到過不少為此痴迷他的女子。
但如眼前女子這般篤定又直接的表達，卻是第一次遇到，那樣的氣定神閒又理所當然，竟讓自己有種被拿捏的感覺。裝了這麼久的“人”，第一次被一個小姑娘弄得有些手足無措。
“咳咳……”他捂嘴輕咳了下，“你看夠了麼？”
“沒有！”小姑娘沒有一絲猶豫的回答。
“你……”防風邶竟一時不知說什麼，“你家住哪裡，我送你回去，天色漸晚，你一個小姑娘應早些歸家，免得家裡人著急。”
“我和哥哥四處遊歷，恰巧路過這裡，軹邑城繁華熱鬧，覺得不錯，便打算待些時日，歸期未定。”小夭頓了頓，看了看防風邶的面色，“我明日還能出來找你玩麼？”
“既是初來乍到，你這樣的小姑娘還是不要自己一個人出來亂跑，遇到壞人怎麼辦？”
“所以我才要找你陪我呀！”小夭一把拽住防風邶的衣袖，眼睛亮閃閃地看著他。
防風邶的眼神閃躲了一下，偏頭望向別處，又回過頭問道:“萬一我就是壞人呢？”
防風邶微微俯下身，直直望進小夭的眼睛，眼神中浸出一絲冷意。
“你不是！”小夭愣愣看著他，眸子裡漸漸瀰漫出悲傷。
“你怎知我不是？”防風邶不說話，只盯著小夭，似乎想從她的眼睛裡瞧出些什麼。
眼前的小姑娘面容清麗動人，稚嫩的似是初綻的桃花，可此時的眼睛裡卻滿是不合年紀的悲愴。
“我就是知道！”小夭說。
二人互不相讓地對視著，防風邶突然轉頭哈哈大笑，“還說你認識我？竟不知我紈絝浪蕩子的名號麼？可從未有人說過我是好人。”防風邶語氣輕佻，自嘲說道。
“誰知道這是不是隻是你想讓世人看到的樣子呢。”小夭似是不經意地說著，表情卻很認真。
防風邶怔了怔，“我們到底何時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