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懷遠繞過長廊,直奔後院書房,剛進門瞧了一眼,便忍不住微微嘆氣。

與熱鬧的前廳不同。書房裡,眉清目秀的男孩繃著小臉,孤零零一個人在白紙上默寫《百孝經》。

屋子裡的桌椅具是按成人身量製成,對一個四歲孩童未免太過寬大,腳尖不能著地,連伸手磨墨都要費力將身子伸長,柳懷遠單是在一旁看著都覺得十分辛苦。

院子裡偶爾傳來孩子們嬉笑跑鬧的聲音,李均朗皆充耳不聞,待到全神貫注將全文默完,放下筆才稍稍鬆了口氣。

“嗯,朗兒字跡越發工整了…”

“舅舅!”李均朗這才發現屋內的柳懷遠,高興的什麼似的,當下就要往舅舅身上撲,跑到跟前又想起自己的年紀,堪堪停了腳,硬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故作深沉的咳了兩聲。

“朗兒拜見舅舅。”

“哈哈!”柳懷遠被小外甥逗的直笑,一把將他抱起來,摟在懷裡親熱道:“我們朗兒長大了,成了男子漢了,見到舅舅還會不好意思呢。”

李均朗把臉藏進他懷裡,不好意思道:“什麼男子漢,舅舅別取笑我…”

“行啊,那就說正事。我聽小妹說你頂撞姨娘,被罰寫抄書,可有這事沒有?”

李均朗從他懷裡冒出頭,不滿道:“是姨娘無禮,孃親那日整理首飾,翻出一對珍珠花釵,想著許久未帶便帶上了。誰知去拜見大夫人時,剛巧遇上姨娘,平白無故被嗆了好幾句。”

“孃親是外姓人,借住在叔父家,不好與她計較,可我與叔父同姓李,童言無忌,不會有人指責,便上前與她辯駁。可恨她辯不過我悻悻而走,轉頭卻在叔父那裡告了狀…”

李均朗說著來了氣,咬牙恨恨道:“真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這話說的,全然忘記了他和孃親也算其列。

柳懷遠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拍拍外甥安慰道:“你叔父人不壞,只是小心眼兒又愛面子,眾目睽睽之下這不是打他的臉嗎?姨娘她哥哥剛升了官,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正是囂張跋扈的時候,連大夫人都讓她三分,叔父實在不罰你也不行。”

叔父和大夫人待他們母子還是過得去的,李均朗心中有數,嗯了一聲,不再多言,沉默半晌,囁嚅道:“若是爹爹還在…”

這話說的連柳懷遠也忍不住傷心。若是姐夫還在,怎能讓他們母子受這等顛沛流離之苦?

他回憶起往事。“你爹三歲隨你祖父習武,扎馬步一紮就是一個時辰,從不喊苦喊累。師傅們都贊他天賦一般,卻勝在勤學苦練,從不馬虎敷衍,日後必成大器。”

“正如他們所言。你爹十四歲第一次隨父出征,連勝三場!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他是個頂好的男子,可卻是個沒出息的夫君。”

柳懷元嘆了一聲:“別看他這麼厲害,可是打小就怕你孃親,見了面臉紅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偏粘人的很,一日幾次往咱們府裡跑,有什麼好東西都往你孃親那裡送。”

李均朗趕緊為父親正名:“不是怕,爹爹是喜歡孃親。”

“哈,你個小孩子哪裡知道什麼喜不喜歡?”柳懷遠用手點點他的鼻頭。李均朗見不習慣與人這麼親熱,連忙扯回正題。

“舅舅還沒說完呢。”

“我講到哪兒來著?哦,對!後來你爹到了能說親的年紀,話裡話外的圍著我打探,問你娘喜歡什麼樣的呀?有沒有心上人啊?那模樣跟個開屏的花孔雀也沒什麼差別。”

柳懷遠說著說著,聲音低下來:“可惜…”

李均朗:“可惜爹爹早逝,若是爹爹在一定不會讓孃親受氣傷心的。”

“說到底,是我太沒用了…不能替爹爹好好保護孃親。”

這孩子…

柳懷遠把他往自己懷裡緊了緊。這孩子小小年紀如此敏感早慧,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如今借住在人家,就算是血濃於水。也難免要看人臉色,不如在自家來的便宜自在。

久處於這樣的環境中,對孩子實在不是好事。

柳懷遠心裡斟酌一番,打定了主意。

“這事你不必操心,舅舅自有妙計。”他一面安慰李均朗,一面仔仔細細把這幾日的賬面在心裡過了一遍。

如今天下戰亂頻繁,朝廷疲軟,惹的蠻胡四起,屢屢犯邊。

北面有西夷人,東面有戎胡人,各地大大小小的勢力一直鬧個不停。更有定王與安王在中部一帶起兵,打著“清君側”的名義意圖謀反。

這次他帶商隊出門兩月有餘,原本打算走河中一帶,將新購入的棉花、布匹、茶葉賣到濟、淮、雲州…幾個城裡。刨去本錢、車馬、損耗、人力。所獲利潤應當在三到五成之間,換算成白銀約二百四十兩左右。

當日洛州城破,他們姐弟倆只好帶著孩子逃命到懷州老家,求親戚收留。幾年過去,各地大事小情一直不斷。洛州卻還算安穩,也是時候返鄉了。

只是現下手中資金還不夠充裕,柳懷遠盤算著,這次出發輕裝簡行,從北面直上,翻過大都山,再走官道。

雖然路上坎坷,但遇上西夷人的機會大大減少,還算安全。順路能收購些山珍野貨,正好可以在返鄉途中倒賣掉。

打定主意,柳懷遠來不及多待,當晚跟姐姐告辭後,便匆匆上路了。

……

屋子修到一半,胡大勇為購置東西去了一趟鎮子。從一直合作的皮毛商販那邊獲得個好訊息。說是最近有一夥人在收山珍野貨,價格高,時間緊。

總共十來日的光景,估摸著是年前最後一遭了。之後他們便要啟程返鄉。若是再要做毛貨生意,就要等到來年秋冬天氣冷的時候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這可是個天大的機會,家裡被這夥蠻胡人攪的,臨近年關了,還一點過冬的東西都沒存下來呢。

胡大勇聽完一拍大腿,當機立斷:幹!

可貨要的這麼急,單憑他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索性拉上一家人,趁著修房子的空隙,幫忙跟著上山佈置陷阱,回收獵物,採挖山珍。

農家的孩子沒那麼金貴,平日裡大人做事都會在一旁幫忙。桃兒雖然年齡小,也能幫著爹孃編編麻繩,製作陷阱。杏兒圍著他們團團轉,想幫忙卻搭不上手。

杏兒氣的直揪自己頭髮:“我也想幹活!”

“好好好…”月娘手裡忙的停不下來,讓杏兒找去姐姐。桃兒不敢亂給她安排,拿了幾根用不上的短繩,讓她在一邊玩去。杏兒手裡有了東西,不吵也不鬧,蹲在姐姐旁邊認真學著她的一舉一動。

“繩子編好了沒?”胡大勇在催。

“好了!”桃兒說。

“好了!”杏兒說。

這小丫頭能編出個什麼東西來?胡大勇哭笑不得,接過來定睛一看,別說,編的還真像樣!

“小丫頭還挺機靈。”他指揮大女兒:“把繩子給你妹妹點,讓她也跟著編。”

杏兒嘿嘿直樂:“姐,爹誇我!”

“嗯嗯嗯,你最機靈。”桃兒忙的額頭上都是汗。手下不停,含混應付她。

傍晚的時候,胡大勇拿著東西上山去佈置陷阱了。他先仔細檢視附近是否有動物留下腳印,再根據腳印判斷動物的種類和體型,最後在地上挖出相應的陷阱,把做好的機關放了進去,小心掩上樹枝和泥土。退後兩步認真打量。做好的陷阱模樣偽裝的極好,任誰來了都看不出來。

一個聲音忽然從胡大勇背後響起。

“爹,你可真厲害呀!”杏兒真心誇他。

胡大勇整個人被嚇了一跳,嗓音都被嚇尖了幾分。

“媽呀!你啥時候上來的呀?”

杏兒歪頭,很是不理解:“爹上來我就上來了,我跟著爹上來的呀。”

完了,胡大勇一個腦袋十個大。

“這不胡鬧嗎?趕緊趕緊,走,咱倆現在就回家!”胡大勇氣的直吼。

倒黴孩子!這不添亂嗎!

杏兒被他推的差點摔了個跟頭。不過她才不怕胡大勇吼她。

程大娘發起火來,喊的比他大聲多了。

“我不走,來都來了,我給你撿樹枝唄。”

哎呦!這倒黴孩子!

胡大勇又在心裡罵了一遍,索性破罐子破摔:“行行行,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嘿嘿!杏兒笑的眼睛都沒了,胡大勇可悲的發現,這孩子笑起來還真像自己。

他挖坑,杏兒撿樹枝。

他設機關,杏兒鋪樹枝。

他挖下一個坑,杏兒在樹枝上鋪土。

小孩子做事認真,把土層鋪的又細又鬆散,還在上面擺幾個小石子。比他自己鋪的都更好些。要不是自己剛剛挖過坑,連胡大勇這個老獵人都看不出來。

兩個人配合默契,十幾個坑沒一會兒就挖完了,他們下山時天還沒黑透,比往常省了一半還多的時間。

月娘遠遠的看著這一大一小,氣的揚起手就要打。

“你這孩子跑哪兒去了?嚇死我和你姐了!”

桃兒趕緊攔著孃親,又小聲的給杏兒遞話:“快說你錯了!快呀!”

這個她熟,程大娘生氣的時候也是這樣子。杏兒過去抓著月娘的手:“娘,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她怕月娘不解氣。說著從地下撿起個木棍,塞到她手裡。“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偷偷跑上去的,跟爹和姐姐都沒關係。你要是還生氣就狠狠揍我兩下。”

“我保證不哭!真的!”

月娘被她氣的沒辦法:“算了算了,趕緊進屋暖和暖和吧。”

晚上趁兩個孩子睡著,胡大勇把今天的事跟月娘說了。把杏兒一通誇時,也不忘提出明天還想帶她上山的想法。

月娘猶豫了,倒不是為別的,孩子太小,這山裡又是狼又是虎的,擱哪個當孃的能放心?

胡大勇趕緊打包票,娘不捨得,爹也不捨得。但這不是事趕事都湊一堆了,時間緊,任務重。這趟活做完一家人就能舒舒服服過大年,要不然連買棉衣的錢都沒有。

再說了,上山還有爹跟著呢。出不了什麼大事。

月娘立刻就急了,要他再說一遍,什麼事都不許出。

胡大勇:“呸呸呸,我這破嘴,什麼事都不出,我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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