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出門後,家裡就剩他們母子兩人,李均朗第一次獨自看顧家裡的生意,有許多要學的地方,他又素性要強,生怕哪裡做的不合規矩,讓底下人看了笑話,於是這段時間成日窩在書房裡對賬本,一日裡除了吃飯,母子倆竟連見面的說話的時候都沒多少。
柳婉兒從前只覺得他是孩子心性,愛逞強些。瞧著他一日日長起來,眉宇之間越來越有他父親的模樣,才驚覺這孩子的脾氣也像極了他父親。凡事不做則已,只要做了,必定要全心全意,盡善盡美方肯罷休。
她惦記兒子,見了面總要多叮囑他些。李均朗年輕氣盛,並不往心裡去,只是淡淡應了,以求孃親安心。
這日用飯時,柳婉兒正和他講起家裡姐妹的近況。李均朗耐心聽了,琢磨一會,忽然問:“孃親說的這位表姨,可是嫁到高家的那一位?”
“是她,她出嫁的早,嫁過去以後生了一兒一女,算起來男孩年紀比你還大些,女孩要小些,似乎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太久沒走動,柳婉兒也有些記不清了。
這些倒不是他感興趣的,李均朗繼續追問道:“我記得他們家似乎住在撫州?”
“不是撫州,是洪州,高家原是在洪州開繡坊的。”
“只是前不久朝廷戰敗,把包括洪州在內的四個州縣都劃給了戎胡,你表姨家就搬走了,上次聽說是往北邊去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安定下來。”
說起親戚的近況,柳婉兒滿臉愁容,這些年世道不太平,東邊鬧完,西邊又鬧。大多數人同他們家一樣,好好的過著日子,就得被迫離開祖祖輩輩們生活的地方。
真是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對了,你怎麼想起來問這事兒了?”
“是這樣,舅舅前幾日寄回的信中說了,越往西北走,辣椒價格越高。已經有許多商人在沿路採買。”
柳婉兒聽懂了他的意思,有些猶豫:“可是咱們家從來沒做過調料的生意,而且這邊的人口味與西北不同,多嗜油嗜鹽。就算採購回來,只怕也賣不出去呀。”
“孃親說的有理。”李均朗見她誤會,趕緊解釋:“洪州產出的幹範椒天下聞名,想必當地做辣椒生意的商人也有不少。之前兩國交戰,他們一定在倉庫裡囤了不少辣椒,甚至是租借他人倉庫,以備不時之需。”
“他們的根本在洪州,得到的訊息一定比我們早。肯定會在搬離前大批囤貨。”
“只是辣椒這東西怕溼不怕幹,而最近的天氣又是陰雨連綿。”
李均朗講到興奮處,眼神發亮。
“想必他們這時候正急著尋找合適的庫房呢!”
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柳婉兒笑著說:“我記得你前幾日剛吩咐底下人把庫房整理出來,如今剛好派上用場。”
“是,只是這些還不夠,我記得咱們家在外頭還有幾間不住人的老房子,要是能把裡頭也清理出來…”
那幾間老屋是從前他爹還在時買的,為的是方便家人團圓。他爹走了以後,那邊的房子沒了用處,便荒廢下來。
如今要改成倉房也是個好主意,只是怕孃親還念著從前的舊事,心裡不捨得。
做母親的哪會不知道孩子的心思,柳婉兒答應的很爽快:“好,待會我就讓管事的把那幾間的鑰匙都拿給你。”
她鼓勵兒子道:
“好孩子,你想到什麼就去做吧,不用怕。”
“孃親永遠都和你站在一邊。”
......
另一邊,胡大勇喝的盡興,在旁人的攙扶下醉醺醺的進了家門。
“月娘,月娘!”他一進門就扯著大嗓門亂嚎,根本沒注意到家裡充斥著一種奇怪的氛圍。
月娘坐在凳子上,見他進來,氣的撇過臉去不去瞧他。兩個女兒在一旁木愣愣的站著,都不是很高興地樣子。
嘿,一家子都不高興,今個可奇了怪了!
胡大勇腦子清醒了些,他瞧著屋子裡沒人說話,抿了抿嘴,蹭到月娘身邊,也不顧孩子們還在屋裡,涎著臉道:“咋了?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惹我們月娘生氣?”
“你說出來,我幫你教訓他!”
爹啊,這時候你就別說話了吧!
胡杏看不過去,剛想上去提醒他,忽的左手袖子被人狠狠一揪。她隨著那力道望去,是胡桃那張冷冰冰的臉。
她看著杏兒,眼中彷彿寫著字。
一邊是“你敢!”,另一邊是“試試?”
不敢。
不試試。
胡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暗暗的想:
得了,爹啊,自求多福吧你!
......
“我不答應!桃兒是我的孩子,我絕對不會讓她嫁去孫家!”
“你看看,又發火,”胡大勇無奈,怎麼又嚷起來了,想好好說個話怎麼就這麼難?
“孫家怎麼啦,人家不是挺好的嗎!一家子都老老實實地,怎麼不能嫁啦。”
“而且,而且....”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些,似乎是怕人聽見,“而且我都答應人家了,這說好了的事,怎麼能反悔呢.....”
“什麼!”屋裡月娘的音調越發高了,“你憑什麼答應!你什麼時候答應的!”
她的聲音中帶著哭腔,指著他罵道:“胡大勇!你可真有本事啊!這麼大的事你連商量都不和我商量一聲,自已就這麼答應了!”
“哎呀,你喊什麼!”胡大勇自知理虧,他這不是喝酒喝多了嗎,糊里糊塗的,自已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應下了。但他越是心虛,越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心虛。於是聲音更大了。
“吵吵吵!吵什麼吵!你想讓孩子們都聽見啊!”
“丟不丟人....”
孩子,虧他還記得孩子!月娘恨得心都滴血。她死命的扯著坐在凳子上裝作若無其事地胡大勇:“我不管,桃兒不嫁!”
“你去!現在就把這婚事給我推了去!”
“青天白日的你犯什麼混!”胡大勇被她不知輕重的亂扯一通,身上火辣辣的痛。
他也動了氣,不耐煩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吐口唾沫在地上都是個釘,那話都放出去了我怎麼推!”
“再說了,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個當爹的還管不了女兒嫁誰?”
“你別給我添亂,該幹什麼幹什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