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中元節

翌日，林老大人帶著媒人入了卓府納采，兩家開始商定婚事。

因為臨近中元節，兩家只是匆匆走了問名、納吉的環節。納徵，也就是正式送聘禮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初，婚期定在八月中旬花好月圓時。

一對新人安心等著婚期臨近，七月十五悄然來臨。

七月十五，又叫中元節、鬼節。

相傳七月中元日，地官降下，定人間善惡。道士於是日夜誦經，餓鬼囚徒亦得解脫。

這一日，鬼門大開。

已經故去的長輩，會在中元日這天回人間，看望子孫後代。無主的遊魂，也會遊離在人間，趁機出來搗亂。

這一日，生人閉不出門。

人們為免遭詭事，會在這天燒香燃紙，以期給孤魂野鬼送些祭品，換取人間生活安寧。

秦亦雙並不懼這些，她一大早跟爹孃打好招呼，人已在棺材鋪待了多時。

今日陰氣盛，姚叔怕妮妮看到太多醜鬼惡靈嚇到自已，給她點了安魂香，早早的讓她回房，還不放心的在房外守著。

傍晚，偏僻的發財街沒有行人，比白日顯得更加冷清寂靜。

秦亦雙孤零零的守著店門，等到大部分紙紮香燭店都歇業閉店，才收起招牌抬手準備關門。

“且慢。”

店外傳來一道急促低啞的婦人聲音。

秦亦雙回眸朝店外望去，空無一人的街面上，站著一個白巾覆面的女子，正疾步過來，走起路來沒有一點聲響。

“姑娘，奴家可否在這兒躲一躲？”婦人侷促不安的說道。

她傍晚才出了門，原想買些蠟燭紙錢燒給自已死去的丈夫，走到發財街時大多數鋪子都打烊了。

好不容易見著幾家開著門的，進去一問，許是售賣一空，店主都不搭理她。

再想回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一個婦人本就害怕，今日又是中元節，隱隱覺得有些陰涼。沒走幾步，就聽見後面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回頭一望，幾個若隱若現的影子正蹲在路口吃著貢品，他們中有的臉上還掛著血。

見婦人看過來，他們還衝她招手咧著嘴笑，彷彿是邀她一起去吃。

婦人心頭一驚，知道自已撞見不乾淨的東西。她撒腿就跑，見姚記棺材鋪還未關門，這才壯著膽找秦亦雙幫助。

秦亦雙上下打量著她，和善的說：“這位夫人，可是遇見什麼難事？”

婦人有些遲疑，小心翼翼的看著秦亦雙，“姑娘，你、你信這世間有鬼嗎？”

秦亦雙手上動作沒停，說話間已關上了店門。“做我們這行，自是相信鬼神之說的。夫人放心，這裡很安全。那些東西吃飽鬧夠了，待子時鬼門一開，就會下去往生。”

婦人聽她說完，臉上滿是冷汗。自已不是眼花，這位姑娘也能看得見。

“我這鋪子雖然做的是死人生意，只要有緣，也為一些遇到困難的人解決麻煩。夫人你，有麻煩嗎？”秦亦雙尋了個舒服姿勢坐下，凝視著婦人，等她開口。

婦人左右為難，想了一會兒突然道：“姑娘，這世間真的有鬼。那有些鬼，會不會不知道自已死了？”

婦人夫家姓陳，相公在私塾教書，認識的都尊稱一句陳先生。二人日子雖過得清貧但恩愛有加。可天不作美，幾個月前因為一場事故，陳先生正值壯年卻英年早逝，獨獨撇下陳夫人一人。

“奴家本是梨園戲子，相公閒暇時愛聽戲，兩人因此結緣。夫家注重名聲，是不願讓我入門的，相公為了奴家，斷了和家中的往來。奴家原以為這輩子有了依靠，誰知......”談及此，陳夫人悲痛欲絕。

“陳夫人，你的意思是你的相公變成了鬼，但他好像不知道自已已經死了？”

“奴家也知，此事聽起來匪夷所思，但確實如此。”

相公死後，她原想讓公婆幫忙安排喪事。可出殯那天，公婆並沒有來。她親眼看著相公的棺材下葬，看著黃土壘成墳。

陳夫人憔悴不堪，可也知自已必須堅強，好好撐起這個家。

就在那時，怪事發生了。

“奴家將相公安葬後，頭七那日，發現相公竟然在家溫書！相公已經死了，可我能看見他，能與他聊天說話！”

陳夫人捂著臉，這個秘密一直藏在她的心裡，今日不知為何，竟毫無防備的對著一個陌生人說出了口。

她清楚相公已經離開人世，可清楚和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是兩碼事。

當相公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當做是老天對她的憐憫，心中只有無盡的喜悅和感激，於是選擇不去揭穿這個現實。

閒暇的日子，她仍和相公活著的時候一樣為他唱戲。而相公，會坐在窗前將她唱戲的模樣認真畫下來，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可是相公確實死了，我們的生活，跟以前大不一樣。”陳夫人嘆了口氣，看向秦亦雙。

相公不僅白天不許她出門，連洗衣做飯這些日常瑣事都不讓她動手，像是要故意彌補什麼。

而且，陳夫人幾次午夜夢醒，都看見相公坐在堂前，手裡握著他自已的牌位發呆，一坐就是整整一晚上。

“奴家也猜的出，可能他也知道自已死了，只是想多陪陪奴家，多做些事情，才不願離開。”

“可人鬼殊途，奴家不希望他無法轉世投胎。好幾次，奴家想把話說破，可話到嘴邊，還是忍了下去。姑娘，奴家實在是自私！”

秦亦雙聽著她吞吞吐吐的說完，低聲回應道：“你們夫妻情深，奈何此生緣淺，強留是留不住的。”

陳夫人潸然淚下，“奴家知道這個道理，今日才打定主意趁相公不在，出門買些元寶紙錢，將話與他說明白，好好送他一程。”

鋪子裡的鈴鐺叮噹作響。

秦亦雙肅然起身，拾掇出一疊香燭紙錢，“既如此，你已有了打算，我這就送你回家，圓了你的心願。”

冷清的街道上，白色的月光慘淡的照下，路上只有風捲起的紙錢灰塵。

陳夫人躲在秦亦雙身後，心有餘悸的扯著她的衣角。

四周很安靜，那些四處遊蕩的孤魂見到秦亦雙，早就逃散的沒有蹤影。

陳家小院中，一個男子敞開院門焦急的踱步。

見陳夫人歸來，他飛快的跑出院子，緊緊牽住夫人的手“夫人這是去了何處，今日中元節不能出門，可是急死我了。”

陳夫人輕撫他的手背，微笑安慰道：“讓相公擔心了。”

“你們進屋再說。”秦亦雙打斷二人的言語，自已先邁腿進入屋內。

“你能看見他\/她？”陳氏夫婦異口同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