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月走入後臺都未曾緩神,若不牽著就不走,顯得呆滯沒了生氣。

賀蘭冀帶他走到一個人前,這人正倒在僅鋪一層薄毯的地上似暈睡過去。

納蘭月空洞的眼神開始聚焦,後腦疼痛難忍他還是看清了映在眼簾的褚時光。

“時光。”納蘭月跪下身伸手去抱他,“時光……”

褚時光昏迷,他聽不見。

“他剛才提起大刀就往外衝,班主砸暈了他一時醒不來。”賀蘭冀受傷後竟連這也攔不住,她不能有一點大動作。

“時光。”他哭得難受,心疼的去摸傷處鮮紅一片。

“納蘭月。”

賀蘭冀轉頭出聲的是一個老者,眼睛渾濁鋒利,歲月在他臉上留下深刻的印痕。

納蘭越沒理,抱緊他不鬆手。

楊敬微不可察的嘆一聲,耐下心道:“你這孩子被賣到這是最聽話的一個,不哭不鬧,練戲也勤奮。若不是這嗓子不好,我定讓你成為京中第一花旦。汪老爺身份顯貴,是我捨不得也不行的。你向來聽話,就幫我保下這戲班好嗎?”

納蘭月一抹眼淚,看向蹲在自已面前的老人。

他已兩鬢斑白,啤酒肚,臉發黃。

剛來時這人還是個有理想的壯年。

會詩練武,擁有遊歷天下的夢。

他想京城這麼繁華,一定可以馬上攢夠錢,到時候帶上自已的戲班,一路唱一路遊。

但他停靠太久,京中的繁華喧鬧再棄捨不下。

“班主,阿爹是用多少錢把我賣掉的?”納蘭月不是好奇,他回去看過。

看到兩人的草屋荒廢雜草叢生,連木樁都被蟲蛀的搖搖欲墜。

尋到一進城的大娘,她說阿孃吃過大夫給的藥沒有起色是病死。阿爹餓得偷糧食被打成重傷不治身亡。

他想知道自已到底多不值錢才讓阿孃請到個庸醫,身為讀書人的阿爹淪落到偷糧食。

“這實在太久,我……”

納蘭月打斷他找藉口的話:“我知道你有一個記賬的本,你會記得。”

“30兩銀子。”楊靜破罐破摔。

“30兩?”納蘭月難以置信,“怎麼會才30兩?”

“本來以你的樣貌賣到倌樓至少值百兩,但你爹說三十兩銀子正好買你孃的藥,讀書人的孩子不得做妓子。”

“可妓子和戲子又有什麼區別?”他的眼淚止不住的流,“讀書人的孩子就可以做戲?”

楊敬覺得麻煩,抱怨道:“不說你又不依,說了你又不高興。”

“我怎麼高興?高興自已只賣了三十兩換了副救不回阿孃的藥?他們在賣掉我的前一晚都說著愛我,還不如出生就不愛直接掐死。為什麼不賣多一點錢,至少活下去,反正……都是賣。”

他哭都喘不過氣,他真的好難受,好難受。

不曾清晰的視線越發模糊,頭疼極致卻依舊淚不止。

他向前倒,在褚時光的身上撐起兩眼發黑昏迷過去。

楊敬看著他心裡也疼,但一個小小班主有什麼資格和權貴鬥。

不僅是保不住,還會失去整個戲班。

他不能失去戲班,生命已經與它交織在一起。

“這位公子可以離開了。”

納蘭月說過是朋友,他便只當是恩客。

“納蘭月一走,你會讓誰當主演?”賀蘭冀突然道。

“本應是夏恆瑞,但他肯定會走。要讓褚時光挑大樑戲班怕是會落,可是除了他也不剩誰。”

賀蘭冀得到答案也不好再留。

見兩人被抬走,也從正門離去。

回身望去,燈還是亮的晃眼,紅綢被踩的髒汙。

明明什麼都沒有改變,心裡卻知道不一樣了。

“小姐。”九淵從巷裡走出,她能看出賀蘭冀在難過。

“九淵,要是我沒有帶來劇本,他是不是就不會鋌而走險?”

賀蘭冀能看出他的表演是真的優秀,只缺一個機會或是不計後果的勇氣。

是她給的機會,是她激起了勇氣。

“小姐何必自責,他們的悲劇是註定。從被塞強厭棄的東西,奪走喜歡的事物。如果夏恆瑞被賣入戲院,他也不會愛上代表壓迫的戲。勇氣是他自已的,是遲早的。”

賀蘭冀忍不住的嘆,她還是不能輕易放下。

“幫我查查這個汪老爺的底細。”

“小姐是想救他?”

“我想盡力試試。”

“好。”九淵看到駛來的馬車,默默離開。

“大小姐。”

黎商與車伕並肩走著,見到人馬上跑過去。

賀蘭冀點頭向馬車走。

上車後黎商道:“大小姐是不開心嗎?”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開心?”賀蘭冀抬眸去看她。

“就算是受傷也沒有這樣過,很沒精神的樣子。”她不免擔心。

賀蘭冀頭抵車壁仰後:“是在邊塞就好了,地方我最大。”

“大小姐?”黎商聽得一頭霧水。

“沒什麼。”她靠上黎商的肩,“讓我靜一會吧。”

“好。”

黎商把小臉貼上她。

賀蘭冀閉眼,腦中止不住的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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