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元年五月十六,已到小暑,京城的空氣中瀰漫著溼熱,好在鬱鬱蔥蔥的草樹,讓人看著還能稍解暑意。

遼東的捷報傳來已有半月,朝廷除了幾日前發邸報至州府報捷之外,應有的封賞卻是遲遲未決;及至兵部點驗過後,反倒是有御史、科道的奏本蜂擁而至,讓京城文武百姓心生驚疑,難道捷報有假?或是另有隱情?

此時的乾清宮南書房中,氣氛似乎也有些“劍拔弩張”。

首輔和閣臣劉一燝四目相對,面色漲紅;兵部尚書、吏部尚書、戶部尚書都是眉頭微皺;另一側的督察院都堂自顧微微撫須,意態從容,禮部侍郎更是鬥志昂揚;只有閣臣韓爌倒是在一旁老神在在。

“諸位臣工,遼東之事還是再議議罷。”朱由校面上平靜,眼神卻是微微一沉,捷報傳來,朝中眾人未曾想著“乘勝追擊”,或是進一步鞏固邊防,爭議紛紛不休,南書房議事也是第二回了,剛剛又“吵”了一會,仍舊是無果。

事涉邊鎮,十分重大,兵、戶、禮、吏四部,外加督察院、內閣都是出席;人多了,就難免有各種爭端了,近日來已是紛亂。

“陛下,”劉一燝微微拱手,又看了眼方從哲,直聲道:“瀋陽幾乎無真建奴首級,又未復寸土,如何能算得了大捷?”個子不高,精幹的劉大人,此時顯得“戰意十足”。

那建奴許是從容撤退,除了城垣上的百十真建奴首級之外,城外的幾乎都被收斂一空,只餘下一些包衣、新附軍、蟻附百姓的屍首。

而大明以首級記軍功,數日前兵部點驗的結果傳回京城,首級不少,但看牙口髮式,均是漢人或是包衣模樣,女真韃子卻是寥寥無幾.....朝野之中已經隱隱有殺良冒功的聲音傳出。

“建奴退兵,那毛文龍部所獲首級,總作不得假罷,”方從哲眉頭更緊,不由應聲;原本預想此次遼東捷報,會讓黨中聲勢大漲,卻不料竟是橫生波折,東林一眾上下,更是無孔不入。

竟還有不少御史參劾熊廷弼守遼無方,遼東應更換經略、巡撫的聲音若隱若現,王化貞、袁應泰等名字也被不時提起。

“退兵或有登萊水師之功,廣寧遊擊亦是功不可沒,”劉一燝搖了搖頭,又道:“毛文龍當賞,但後續或歸登萊鎮為宜。”登萊鎮的船隊,於四月下旬抵達遼南復州,又運送兵器糧草至那鎮江城外皮島,援毛文龍,卻是有功。

“這......”方從哲一滯,面色更紅,終是直聲道:“那毛文龍部可是遼東經略所遣!”

他的心中很是氣惱,那毛文龍從老寨退兵後,不僅沒有重歸於熊廷弼賬下,反而在皮島,那大明、朝鮮、建奴三不管的地界駐紮,又接了登萊的糧草、軍器補充。

更為可氣的是,其居然是透過登萊巡撫處報的捷,這不是明目張膽地改換門庭嗎?可還有朝廷經制的規矩所在?只是現下立了大功,實在不好去計較.....首輔心中暗恨。

“故應下旨嘉賞毛文龍,”劉一燝不為所動,並不提遼東經略,轉而又問兵部尚書道:“可將其擢為登萊鎮參將,此也是大小相制之道,王部堂以為如何?”自古,邊鎮便不會有讓所有可戰之兵,集於一人之手的道理。

“毛部經朝鮮,襲建奴,有賴水師,”王在晉聞言微微皺眉,沉吟一會,但終是點頭道:“登萊水師整飭倒是初見成效,或是互有裨益。”他無意參與兩黨之爭,只得委婉從兵事而論。

一旁的吏部尚書周嘉謨也是微微點頭,禮部侍郎孫如遊更是喜形於色,這毛文龍本就是王化貞舊部吶!而那祖大壽本也與東林熟稔,此時不趁機介入遼東邊事,更待何時?東林缺席遼東久矣!

“廣寧衛遊擊祖大壽,率騎兵突進,震懾建奴,應當厚賞才是。”許是略微興奮,孫如遊不禁出聲道,引得眾臣紛紛側目。

雖說朝廷封賞、嘉獎,是邊鎮初驗,再由兵部、督察院勘核,天子恩准,最後由禮部嘉賞,但此時禮部尚書空懸,你一個侍郎,列席南書房已是幸事,竟還敢出聲?

擢升祖大壽?他可是有遷延之意?只是此事卻沒有實證,卻不宜宣之於口了,又看著南書房“滿是”東林重臣,方從哲面色更是難看,只得重重開口道:“此事待議!”

熊廷弼是否該賞,毛文龍所部應該歸何鎮,廣寧祖大壽應當有封賞......這便是朝中近日來爭論不休的所在;但現在情勢似乎已經明朗,與朝中大勢一般無二,東林極有可能會在此事上會勝出一籌。

侍立一旁的大太監面上也是不好看,皇帝對祖家的忌憚和防備,親近之人自是明瞭。

但此種情勢下,若是要保住或是嘉賞熊廷弼,那祖大壽也必將會受到拔擢,而朝中眾人不遺餘力的推薦,怕是也和他祖家最近在朝中大灑銀子,四處拜謁很有關係罷,魏忠賢面色陰沉地想著。

“既如此,那便再議罷。”朱由校微微頷首,面色不變,眼中卻愈發深沉,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又是一場懸而未決的爭論。

......

待眾臣離開後,朱由校看著御案上的奏本,不由微微出神;遼東的事情,還遠不止於此。

遼東經略上書,請朝中再增餉百萬,集宣府、大同、薊鎮戰馬,編練騎兵一萬,否則瀋陽、遼陽只能困守;又暗指廣寧兵馬,見瀋陽圍城,而遷延不救。

將門祖家自然是不會坐以待斃,在朝中“積極活動”,不僅是原本就熟稔的東林,按照東廠、錦衣衛的訊息,連方府都去了兩回了,實在是深諳邊鎮將門的生存之道。

那毛文龍不知是與東林有舊,還是考慮到登萊水師支援便利,抑或僅僅是不想受制於熊廷弼,竟也是大張旗鼓的“投向”東林。

“風又起吶,”沉思半晌,朱由校方才回過神來,輕語一句,目光又是轉向了另一沓奏本,全都是朝中關於遼事諫言的。

天子嘆了口氣,目光深沉,不禁望向了東北,朝中紛亂不休,那老奴可是回了薩爾滸,不知會有何反應呢。

窗外吹來一陣熱風,燥意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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