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水泥，有手就行
“用水和泥混合製成，叫水泥名副其實。”
章邯覺得倒也合理。
之前的他以為是玩笑，現在的他選擇相信。
因為事實擺在眼前。
王離不甘寂寞發言：
“老師，此物您從哪弄來？”
問及來源，陸遙眸中浮現幾分追憶之色。
“遊歷各國途中，一路都在見證、學習、驗證。”
“十八歲那年，我在深山待了三個月，失敗了無數次，驗證出水泥的最佳製法。”
“想來已經是十年前了。”
章邯怔怔看著陸遙。
又出現了。
眼底那抹的陰鬱，雖然藏得極深難以發現。
似是歷經滄桑一般。
王離卻是沒心沒肺，撓了撓頭有些疑惑，“十年前？敢問老師您今歲幾何？”
陸遙挑眉，“剛滿十八歲。”
“咦～”
王離撇嘴，“老師又騙人，弟子差點信了，以為水泥真是你十年前研究出來的。”
陸遙笑笑沒說話。
章邯沉默片刻，望著掛在雪菟背上的包裹。
“能否讓屬下看一眼？”
陸遙往包裹裡一探，隨手掏出布袋扔給章邯。
章邯雙手接過。
布袋很小，和橐差不多。
橐一般用來裝食物，裝的食物只夠一餐食用。
可見水泥並不多。
章邯開啟布袋，伸出兩指捏出一小撮水泥。
然後放在掌心觀察。
水泥觸感十分細膩，揉搓時似絲綢般順滑。
這在章邯看來，簡直不可思議。
即便石磨磨碎麥子，也達不到這種細膩程度。
“您是怎麼辦到的？”章邯按捺不住疑惑問道。
陸遙語氣淡然，“那三個月裡，我改良了石磨，造出簡易水車驅動石磨，日夜不停研磨，才得到你手中的水泥。”
王離好奇，“水車是何物？”
“別急，以後你會看到的。”陸遙沒多做解釋。
章邯望著水泥，思索著陸遙的話，皺眉皺起：
“看來此物不易製得。”
“非也，”陸遙輕輕搖頭，“恰恰相反，很容易。”
穿越者造水泥，那不是有手就行？
甚至都不需要實驗，只需要知道材料，無須考慮鍛造溫度，無須考慮材料來源。
陸遙花了三個月證明，丟掉腦子確實不用考慮。
而他口中的“容易”。
是針對秦國而言。
“水泥主要材料是石灰石、黏土，各國都有分佈。”
“燕國等北方地區，石灰石岩層屬於中奧陶系馬家溝組，楚國等南方地區，以石炭、二疊、三疊系石灰岩為主……”
“然後是黏土，也就是你們熟知的‘埴’。”
“黏土分佈更廣泛……”
涉及地理知識，曾經的地理老師陸遙侃侃而談。
王離嘴巴張成O型。
章邯亦是有一絲錯愕。
兩人每個字都聽得清，連起來一個字都聽不懂。
看到兩人表情，陸遙搖頭笑了笑，“這兩樣礦物的主產地，我已經標在地圖上。”
這下兩人明白。
原來那幅地圖上有。
如此一來，只要派人定點開採就能大量獲得。
陸遙繼續講述製法：
“首先粉碎原材料，以一定的比例混合後，放入窯中煅燒成熟料，最後研磨熟料。”
王離一喜，“好簡單。”
“簡單？”
陸遙眸光微沉，淡淡道：
“你知道混合比例？”
“知道如何磨碎熟料？”
“以秦國目前鍛造水平，達不到煅燒熟料溫度。”
“最關鍵一步無法完成。”
章邯眼睛微微一眯，“陸將作肯定知道。”
陸遙也不否認，點頭：
“我驗證出最佳比例，驗證出溫度達標的水泥窯，尋找到原材料主產地，改造了石磨。”
“一套完整的生產工藝，擺在秦國的面前。”
“水泥有手就行。”
“很容易，不是嗎？”
章邯、王離雙雙沉默。
容易嗎？
一點也不容易！
兩人完全可以想象，驗證過程中有多艱辛。
望著白衣墨髮的陸遙，王離心中翻起駭浪。
“老師，您真是十年前……”
陸遙笑著打斷他，“沒錯，那時剛滿十八歲。”
王離目光分外幽怨。
剛醞釀出的感情，一句“剛滿十八”就破壞了。
章邯凝視陸遙良久，轉而看向袋子裡的水泥。
似是作出某種決定。
隨即沉聲問陸遙，“屬下能否再試一次？”
“可以。”陸遙沒有拒絕。
得到陸遙許可，章邯按照陸遙之前的方法，將剩下的水泥全部加水混合攪拌均勻。
然後是漫長的等待。
等待的功夫，陸遙就地升起燒烤架。
讓王離找只羊過來。
殺羊、放血、清洗，上燒烤架，撒上特製香料。
隔壁的王離饞哭了。
王離抱著一隻烤羊腿狂啃，吃得滿嘴流油。
陸遙抽出隨身帶的匕首，慢條斯理切肉品嚐。
唯獨章邯沒有胃口。
一雙黑眸沉靜如水，凝神觀察水泥凝固過程。
時至黃昏。
夕陽漸漸落下山頭。
水泥漸漸開始發白，這是初步凝固的表現。
章邯再次拔劍。
一劍砍在水泥上，留下一道較深的痕跡。
看到這裡，章邯有了數。
只是還有些不解：
“此物何以如此堅硬？”
陸遙切下一塊羊肉，邊吃邊道：“這就是科學。”
王離從羊腿上抬頭，“科學是老師的學說嗎？”
他以傳統觀念看，科學和儒學、道學都是門學說，區別就是創始人不一樣。
陸遙凝視面前的篝火，眸中隱約有火焰躍動。
“科學是無數人的成果。”
“不單屬於某個人，也不單屬於某一個國家，”
王離聽後若有所思。
聽起來很有意思。
很快面露嚮往之色，“弟子能不能學習科學？”
看了眼王離熊羆般身材，陸遙毫不猶豫否決：
“你更適合以德服人。”
“謝老師誇獎。”王離彷彿受到激勵，嘿嘿一笑。
繼續啃他的羊腿去了。
至於學習……
學個屁！
靜靜看著王離，陸遙嘴角露出一絲淺笑。
活得簡單點也挺好。
笑罷，陸遙伸手探入包裹，取出兩張羊皮紙。
“章邯。”
陸遙看向章邯。
“屬下在。”
章邯站到陸遙面前。
“這兩張圖紙，一張是改良石磨，一張是水泥窯。”
“召集五校刑徒、匠人，每校為一組，三個時辰換一次班，全力建造這兩樣東西。”
陸遙將圖紙遞給章邯。
章邯鄭重接過，提出擔憂，“匠人可能不夠。”
陸遙不假思索畫餅：
“去中尉司借人，告訴中尉只借三天，借的匠人越多，他能獲得的功勞越大。”
“唯。”
章邯抱拳領命。
騎上一匹馬全速離開。
馬蹄聲漸漸遠去。
陸遙坐在篝火旁，一邊烤羊肉一邊等章邯回來。
他還不能走。
圖紙並非萬能，建造細節需要他親自把關。
今夜註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