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景站在高牆外。

他抬高左腿,腳尖踩上一塊有些突出的磚塊邊緣,右腿猛地發力一蹬,整個人輕鬆躍到高牆頂上。

他用手撐著乾燥的牆頂,轉身跳下,小腿肚擦到溼滑的牆皮,沾染上一點點土綠色的苔蘚。

正午的陽光直射,卻偏偏躲過了這西向的綠地,和昨天與小月一起來時不同,野草和野花都不夠精神,在夏日的悶蒸中顯得有些蔫軟。

他低頭在地上尋找,在鐵門的附近,找到一個還算結實的斷樹枝,輕巧地握在手裡,回頭向牆角看了一眼。

那個角落尤為陰暗潮溼,常年無光,積水,使那一處的土都比別處更加黏膩鬆軟。

他走過去,蹲下身,用樹枝開始挖掘。

細碎的土塊四濺,由於挖得太急,太用力,一些土打在了他的手臂和臉上,無力地彈落在地。

“奇怪,應該沒有埋得很深。”

不到3分鐘,面前已出現一個網球大小的圓坑,深度大概能容納半瓶礦泉水。

韓東景把手伸進挖出的碎土裡翻找,用手掌把大土塊碾小,土從指縫間落下,除了黑泥,沒有留下什麼其他的痕跡。

他想了片刻,繼續挖,挖得更深,更寬,終於,他手中的樹枝感受到一股阻力,分叉的前端咔嚓一聲折斷了。

韓東景把樹枝翻轉到另一頭,在阻礙處用力一撬,一個方形的黑塊從土裡分離出來,有些歪扭地插在坑裡。

他從土裡摳出那個斑駁醜陋的鐵盒,沒等用力,盒子就自已開啟了,泥土早就把鎖釦腐蝕乾淨,一個環形的戒指從盒子的縫隙處掉出來,整體已經漆黑,只有邊緣處能看到一圈銀色。

“寶貝,送你的,把它戴上。”

那個女人扭動著臀胯,嫵媚地笑著。她喜歡叫他寶貝,好像他真的是她的孩子一樣。

韓東景伸出手,女人把他的手託在掌心,細細欣賞了一會兒,然後把指環穿過他修長白皙的小指。

“這是尾戒,代表獨身,不婚。你戴著它,想著它,長大後便不會與女人糾纏了。”

韓東景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把手從她的手中抽開,揣回兜裡。

女人家裡的燈簡陋而昏黃,像苟延殘喘的老人,光不時地抖動幾下,閃得人頭疼。

“寶貝,……”

女人的聲音從柔和到嬌喘,不知道是真情流露還是刻意表演,潮紅的臉上總是掛著誇張的笑。

韓東景覺得那面目很醜,又不想閉眼,只能抬頭看燈,每次從她家出來,總是頭暈眼花。

一點都不舒服。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來找她呢?

少年的韓東景也不知道,他只是覺得滿腔的恨意無處發洩,與其去打群架傷害別人,或是用手砸牆傷害自已,還不如去找她,至少她是自願接納這些憤怒的。

這些憤怒甚至讓她迷戀,讓她欲罷不能,有時候他明明在躲著她,也會被她找出來,在一些大人有些曖昧的目光下,拉回自已家裡。

他戴上了她送的戒指,一直轉啊轉,好像在一個迷宮裡轉圈,想在錯綜複雜的彎繞中,尋求一個出路。

15歲那年的冬天,他的媽媽突然消失了。

沒留下隻言片語,只是在一個飄雪的早晨,出了門,就再沒回來。

爸爸急壞了,到處尋找,不見蹤跡,要去報案,卻被鄰居的叔叔拉住,不讓他往派出所去。

那叔叔在爸爸身邊耳語幾句,只見爸爸臉上先是震驚,然後是憤怒,還有很多很多其他不好的情緒,交疊在那張寬厚和氣,與世無爭的臉上。

韓東景在旁手足無措地站著,他從沒見過爸爸那樣,錯愕的臉上突然淚流滿面,頭髮頹然地搭在腦門上,幾處閃亮,不知是落雪,還是白髮。

很快,他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

因為鄰里之間,沒有秘密。

故事面貌之醜陋,細節之詳盡,就算他不想聽,也擋不住那些閒話往耳朵裡鑽。

他的媽媽,身材高挑,容貌秀美,說話輕聲細語,從不與人爭執,嘴角總是掛著淺淺的笑。

這樣一個溫柔賢淑,精緻體面的女人,竟然和一個所謂的“港商”,私奔到了深圳去。

“小潔肯定是讓人騙了,要是香港人,為什麼不帶她去香港?拋夫棄子的,最後就落腳到深圳去了,笑死人。”

“看她平時蔫蔫巴巴的,沒想到骨子裡浪的很,不是說胖子那裡都不行,這是嫌老爺們活不好,奔著性福去了。”

“瞎講,你怎麼知道那個老闆活就好,瞅著又瘦又矮,一副南方人的寒磣樣。”

“那男的個子矮,可鼻子大呀,你們沒聽說麼,鼻子大的,那玩意也大。”

經常和媽媽一起打牌的阿姨,聊得起勁兒,一點都不避諱著韓東景,見他經過門口,還熱火朝天地說著,沒有停下的意思。

韓東景狠狠瞪過去,阿姨們就把臉瞥向別處,翻著眼皮,像一條條成精的比目魚。

他的世界裡,本來只有上學,讀書,籃球,吃飯,回家。

現在,不斷有聲音侵蝕著他的耳朵,性,金錢,貪婪,背叛,慾望……

好像這世界上的醜陋,一股腦地向他襲來,扯著他的腿,拽著他的胳膊,將他往下拉。

拉到泥沼,按下深潭,埋上黃土後,再在他身上踩上幾腳。

樂呵呵的爸爸不見了。他每天陰沉著臉,兩頰上的肉耷拉著,說不上是麻木,還是苦澀。

韓東景不敢向爸爸求證什麼,只能自已猜測,自已消化。

這時,那個女人出現了。

她是媽媽的牌友,和媽媽氣質很像,平和,溫柔,眼裡像含著水,看人的時候總是流淌著柔情。

那年他15歲,她30歲,有一個10歲的女兒,丈夫是海員,常年在外,她就一個人帶著孩子,每天逛街打牌,十分悠閒。

她和那些碎嘴的阿姨不同,話很少,但卻不失禮。

她不與長舌婦們聚在一堆,卻也並不疏遠。

她擅長傾聽,不參與任何討論,不發表任何意見,能安靜地聽人絮叨1個小時,還保持著專注而包容的微笑。

他覺得這個阿姨,不一樣。

她應該是好的,至少是不壞的,不危險的。

於是當她第一次邀請韓東景到家裡坐坐時,他答應了。

可他沒想到,這陽光和煦,鮮花盛開的綠地只是擺設,一腳踏進,卻跌入寒冷刺骨,螭魅罔兩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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