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商務車停在寫字樓門口，穿著光鮮的幾人匆匆走出旋轉門，一派雷厲風行。
Joseph先上了車，他坐到後排，Linda緊緊跟上，鑽進車裡坐在他旁邊。
小月猶豫了一下，示意Andy和另兩個設計師先上，自已拉開門坐進了副駕。
春夏新款的第一批大貨上新，今天Joseph要帶設計師們巡店，收集一線店鋪的銷售反饋。
Andy和Linda一左一右把Joseph圍住，十分珍惜這個和總監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總監，您的衣品太高階了，簡直是移動的時尚穿搭指南。”
“可不，總監來以後，我每天都要早起半小時化全妝，不能給咱們團隊形象減分。”
Linda把手往前伸了伸，搭在纖細的大腿上，手指上戴滿了小眾品牌的戒指，閃閃發亮。
“一會到店，大家把手上的飾品都摘一下，不要刮到衣服。”
Joseph平和地笑著，他總是擅長堅定而留有餘地地提醒自已的員工，讓她們既能看見自身的問題，又不至於尷尬。
Linda把手縮了回去，把斜放著靠近Joseph的腿也正了正，不再說話。
“進店後，大家不要扎堆，也不要大聲討論，不能影響店裡的正常運營。”
車裡兩個年輕的設計師忙點頭，Andy和Linda兩個老人有點不樂意，不用想就是店長又找總監投訴了。
在她們的等級觀念裡，設計師是尊貴的，是一個品牌的核心，店鋪的業績都靠設計師嘔心瀝血的作品支撐，設計師親自走店，店鋪應該感到榮幸，熱情歡迎才對。
之前的總監一直是這種態度，每次巡店，店長總是鞍前馬後，又買咖啡又送點心，生怕得罪了設計部門。
可Joseph來之後，無論在辦公室多麼意氣風發，去到門店，總是謙遜有禮。
老設計師都覺得他的態度有點過於謙卑了，店鋪的銷售都是看人下菜，見新總監的態度溫和，好像也不再把他們部門的人放在心上。
設計部的人到了，她們不過點頭寒暄一下，就又去招呼客人忙生意了。
“三觀不合。”Linda扭頭看向窗外，暗自嘟囔著。
江浸月對Joseph處理和門店關係的方式，卻是十分讚賞。
在上海時，Mandy帶著大家巡店，經常當著客人的面，對設計師大聲訓斥，難免攪了客人購物的興致。
店長向運營總監投訴，運營總監又找到Mandy，和她對峙，運營和設計部總是僵持不下。
老總們互不相讓，關係交惡，吃苦頭的就是基層員工。
巡店時，店員假意客氣，說著場面話，但眼神和舉止總是帶著敵意和抗拒，這讓敏感的江浸月很不舒服。
如今巡店，店員們既不熱情諂媚，也不暗中腹誹，大家各忙各的，店鋪運轉不受影響，氣氛自然流暢。
她可以觀察到最真實的顧客反饋，也能集中精神去思考設計上的優勢和不足，為下一季積累經驗。
江浸月尊重Mandy，但並不崇拜她。她人格上的鋒利，大大削弱了她專業上的魅力。
Joseph不同，他的專業能力業內首屈一指，一眼便能看穿問題，幾句話就能提供解決方案，跟著他工作，成長很快。
他的人格端正，素養高雅，帶著英國的紳士風度，也不乏傳統的中庸之道，和他相處，像沐浴在陽光中，身心舒展，溫暖光明。
“真是人如其名。鍾思陽。”
小月想著想著就走了神，直到眼前光線突然變暗，她才發現車已經開進了停車場。
她利落地抓起本子，整理衣服，準備下車。
店裡剛上了新品，客人很多，陳列師正在櫥窗裡換模特，店長見設計部的大部隊來了，迎上前來，臉上的笑容很是熱情。
“總監，您來了。”
“新品都陳列好了？”
“好了，陳列師剛做完店，20款新品都展示了，客人很感興趣。”
Joseph輕輕擺手，示意大家聚過來。
“Andy，Linda，你們和店長交流下，自已負責的系列銷售反饋怎麼樣。Rita你跟我一起，看看客人對新品的反應。Alice和Jessica，你們去做市調，把競品的店面和新款拍下來，要是阻止你們拍照，就用筆記下細節，回頭我要看報告。”
大家接到任務，四散而去，Joseph帶著小月在店裡轉悠，就像一起逛街的朋友一樣。
“美女，這是我們剛上的都市魅影系列，版型修身，面料增添了防褶皺工藝，穿著一天都不會起皺，很適合您這樣精緻的白領。”
銷售積極地推薦著，客人去試衣間試穿，對上身效果很滿意，很快就成單了。
“這款大衣整體設計非常簡潔，袖口和下襬處都做了蕾絲拼接，正式而不失靈動。我們品牌的立體裁剪工藝很成熟，您看穿上後，很顯腰身。”
顧客看上去有些年齡，身材偏胖，但大衣的廓形完美地遮蓋了她粗壯的小臂和腰間的贅肉。她很滿意，價格都沒問就買單了。
“新品反饋看來不錯。”Joseph轉頭看小月，帶著讚賞的笑。
“設計時主要考慮的人群是25-35歲的職業女性，金融街這家店的客群基本符合，國貿的客群年齡偏大，不知道接受程度怎麼樣。”
“巡完這家店，咱們再去王府井，明天下午有空一起去國貿。”
小月點頭，邊拿筆記下客人的基本情況和偏好，一刻不敢放鬆。
“江浸月？是你嗎？”
一個清脆的女聲喊起小月的名字，她抬頭，見一個穿著牛仔襯衫和白色休閒褲的女人從櫥窗裡走出來。
樣貌有些熟悉，一時卻想不起來。
“怎麼，不記得我了？我是管絃，咱們高中一個學校的，還一起上過素描課。”
江浸月一下子記起，這是當時美術生集訓時夜課的校友。
“你是咱們公司的陳列師？”
“是啊，咱們竟然是同事，之前怎麼沒見你來店裡？”
“我剛調回北京3個月，來店裡的次數不多，一直沒和你碰上。”
“總監好！”
管絃見Joseph就在小月旁邊，熱情洋溢地笑著和他打招呼。
“你是設計師？”
小月點頭，店長湊過來，一臉恭維，“Rita可是我們寶藏設計師，店鋪的福星。這次的魅影系列，肯定是大爆款。剛才我讓店員把老客戶都邀約了一遍，這個月業績一定超額完成。”
“這個系列確實不錯，陳列起來也順手，色系和款式都是成套的，要是設計師都像你這樣，我們部門的工作也能輕鬆不少。咱倆加個微信吧，以後常聯絡。”
小月見管絃掏出手機，也忙把手機拿出來。
拋開老同學的關係不談，陳列部的反饋也是很重要的。加上微信後，即時溝通也方便。
“Penny，我們還要去下一家店，先走了。”
Joseph先和管絃說了聲，又和店長禮貌道別。Linda和Andy也都聚到門口，準備離開。
“江浸月，你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管絃牽牽嘴角，眼中有一絲豔羨。
小月已走出店裡，聽見管絃的話，回頭看了她一眼，羞澀笑笑。
心中不禁感慨，這個世界，還真是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