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醒來,一睜開眼就去摸放在床頭櫃上充電的“金立”手機。我用惺忪的睡眼掃了一下,泛著白光的手機螢幕顯示時間為“06:01”分。很準時!從部隊回來快半個月了,仍是繼續著部隊時的作息習慣。每天都是凌晨六點左右準時醒來,每次都在誤差五分鐘之內。又掃了一下窗頭,外面墨黑一團。陰曆十月的家鄉不比在部隊的東北,天要亮得遲些。

我隨手拉亮床頭開關,房間一下子亮堂起來,尤加顯得窗外的黑暗來。趕緊穿衣下床。其實沒必要這麼早起頭,完全是在部隊時養成早起訓練的習慣還沒改過來。一把扯起部隊帶過來的黃色軍被,熟練地展開刮平,然後對摺,拳頭壓實,手掌扣邊,左右手一頓捋直卡平,三下五除二,軟棉被便疊成了整齊的豆腐塊,方方正正地擺在了床上。望著三分鐘就疊好的四四方方稜角分明的軍被,我滿意地笑了。

一推開門,感覺晨風吹在身上有點哆嗦的感覺,一個原因是身上只穿了一件衣服,穿多了訓練不方便,二個外面已結了層薄霜,已經立冬了,氣溫下降,正是打霜的時節。站在禾坪上,發現四處一片寂靜,連打鳴的雞叫聲也沒聽到一聲。不過能看到灣裡與別灣或遠或近房子從窗子透出的燈光,應該是一些早起的父母開始為上學的兒女在準備早餐吧。

我擺開架式,一個深呼吸,開始練習蠍子倒爬功,圍著禾坪倒著行走。家裡的禾坪二十來米長,十來米寬,我倒著走了兩三個來回,感覺還可以。然後又用雙手拇指食指和中指叉地,做了三十多個俯臥撐。這一套基本功,都是練習“黑龍十八手”的基礎。如果臂力指力腕力不夠的話,黑龍十八手無法發揮出威力。說起來,這套陰狠的拳術,是在部隊時纏著高連長教的。聽高連長說,黑龍十八手全名黑龍江武警擒拿十八手,是黑龍江武警總隊經過多年的研習和實戰經驗總結出的一套克敵制勝的擒拿術。黑龍十八手於1981年創作,1983年推廣,後因為其招式過於陰險被部隊禁止學習。比之今天部隊教授的軍體拳威力不知大了多少。高連長能會黑龍十八手,是他父親教的,他父親是老特警。而我能學到黑龍十八手,完全是次偶然。在部隊組織的一場搏擊訓練中,在家裡就得到當過偵察兵舅舅傳授過幾招的我,那次表現得非常出色,全連戰友一個個上,居然無人是我對手,甚至兩三個一齊上我也能不落下風。最後高連長親自下場,只一招就將我打倒在地!對武術有些痴迷的我,立馬發現連長使的功夫不是平常教我們的擒拿術。在我死磨硬泡之下,高連長也看我基礎可以,吃得苦,還說我有他當年的勁頭,便開始教我黑龍十八手。但一再告誡我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使用,這套拳術太過兇狠,一出手便非殘即傷。說起來,正因為學會了這套黑龍十八手,讓我立了個三等功,也是我在部隊五年唯一的一次立功。2008年北京奧運火炬傳遞到齊齊哈爾,我作為部隊派去的護衛隊員,成功地阻止了一起不法分子搶奪神聖火炬的破壞行動,一對三制服了歹徒。如不是黑龍十八手的使用,肯定還得費不少力,是否能夠阻止也是個未知數,甚至受傷也有可能。

一套黑龍十八手耍下來,端得是行雲流水,虎虎生風,自感對這套拳術的掌握愈發精進了。忽然,發現一個黑影站在門口,原來是父親在看著我練習,我叫了聲爸爸,而父親一句話也沒說就又進屋睡覺了。看來,父親是明白我大清早在練功,只是究竟練什麼功,功夫真厲害假厲害就不清楚了,以為我是練習舅舅教的那些平常套路,因為我沒把那次用黑龍十八手製服三個歹徒的事告訴他。要不,依父親那一貫愛吹牛的個性,會吹得神乎其神,灣裡人早曉得了。

這時,天已巴巴亮了,禾坪下的池塘、房屋、馬路、田野等猶如揭去圍著的黑紗露出真面貌,漸漸可見了。我的晨練還沒結束,我還要跑五公里。從家裡到鎮上有兩公里,再跑回來沿灣裡打個圈回屋,五公里有多沒少了。家裡到鎮上是一條馬路,上個坡過鎮中學,再下坡過白鷺湖,就到了白鷺湖鎮。我每次都是跑到鎮政府前面的大坪就往回跑,往往這個時候,街上的商鋪都還沒開門,除了三三兩兩趕早賣小菜的老人家在忙著佔地擺攤之外,就沒什麼人了。

農村人沒有晨練的習慣,偶爾有一兩個跑步的不是中學的年青老師就是鎮裡的青年幹部。作為剛退伍回來的我,或許在人們的眼中是個笑話,看你能堅持好久,灣裡哪個退伍兵剛回來不都是這般出風頭,沒多久就自己不跑了。確實,記得灣裡的慶叔東哥葵哥他們從部隊剛回來時,早晨跑步,中午打籃球,風光得很。可沒過多久,就一個個變了,賴在被窩裡比誰都起得晏,哪還記得跑什麼步打什麼球?我會不會也變成這樣呢?我邊跑邊想,老實講,還真不敢保險。

天已經大亮,馬路上甚至可見上學的學生了,背的背書包,提的提個塑膠袋。同我那時讀書一樣,背書包的是還剛進初中的,剛進初中膽子小,個個都還老實,提塑膠袋的便是初三的學生了,開始不守規矩成老油條了。我不緊不慢地又跑到白鷺湖邊了,枯荷及水花生把湖面幾乎都蓋住了,看不到幾年前那波光粼粼的情景了,湖邊的水居然發黃發綠,邊上擠滿了各種各樣的塑膠瓶,塑膠袋子及撕得不規則的泡沫。忽然,我發現前面二三十米遠,一個身穿白色太極練功服的高大男人,在快步疾走,其氣場確不一般,很有一派宗師的氣派。

跑到那人身邊,我一看,原來是灣裡的江衛坤,他一隻手甩著,一隻手握著三顆乒乓球大的石球轉動,滿面紅光,精神抖擻的樣子。論起來,江衛坤與我父親是班輩的,好象比我父親還大兩三歲,今年應該六十有多了。年青時的江衛坤是灣裡有名的把式,一身的功夫,他的父親是遠近有名的拳師,未過世前曾在耒州市武術館當過館長呢。江衛坤得到父親的真傳,加上幾十年不曾鬆懈,現在這個年紀了,仍精氣神十足,估計二五八的青年人都不是他的對手。憑一身打功,江衛坤還當過幾年村裡的村支部書記,當然這都是我當兵之前的事了。

我停下來,叫了聲:“坤伯伯,您老早!”江衛坤扭頭也看見了我,打起了哈哈:“哦,是鳴鳴!從部隊回來了?”他說歸說,腳步並沒停下,照樣大踏步向前。

“退伍回來十多天了!”我放慢腳步,緩緩跟著,老老實實地回答。

“不錯!青年人就是要有毅力,多鍛鍊。我六十多了還天天要鍛鍊,早上快步走個十來裡,回來衝個冷水澡,身體好得很!”江衛坤故意把握石球的右手舉到胸脯前,讓我看似的,只見那五根粗壯且白皙的手指非常有勁,也非常地靈活,把三顆白麻點石球轉得隨心所欲。

“您老身體蠻好!我們青年人要多向您老學習!”我說著客氣話,內心也確實很佩服他。我漸漸加快了腳步,向江衛坤揮下手,再打下招呼“您老慢走!”

“好!好!你先跑!對了!鳴鳴,有空到我商店耍耍!”江衛坤中氣足嗓門大,說話總是哈哈地笑著,便顯得特別地熱情。這也是作為生意人應具備的氣質。

我有點奇怪,我晨跑也有十來天了,江衛坤也天天晨練,為什麼今天才碰到他呢?難道他每次都稍微晚點,我剛跑過去,他才出來?於是每次都錯過了?而今天他出來稍微早了那麼幾分鐘,便碰上了。

對江衛坤灣裡這個知名人物,小時候對他冇什麼好感,緣於他這人仗著有身本事,愛顯擺力氣,有點喜歡欺負人。記得十幾年前,他當村支書沒多久,與我父親發生過沖突,雖然那時我還只十一二歲,倒也記得清楚。愛喝酒的父親一喝酒便有點失分寸,說話更不過腦,為爭論一件事,一句話頂死了江衛坤!而江衛坤那樣好強的人,又剛當上村支書正需要樹威的時候,哪由得父親胡言亂說,當即哈哈也不打了,臉色由紅變白,叫著父親的別號開罵:“楓木楞子!你甲蠢卵!”楓木在家鄉是常見木材,易變形,承重性差。而父親的名字叫江衛楓,又是灣裡出了名的粗魯莽撞人物,久而久之,便得了這個外號,意思是鬥勁繃作卻不堪大用的人,說直白點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這外號明顯有很大的羞辱性。不過,這外號灣裡人都是揹著父親叫,當面除非關係特別好的開玩笑叫一下,父親或許不會生氣,否則會當場翻臉的,所以一般人當面不會叫這個外號的。

這次,江衛坤不但直接叫了外號,還手指著父親要打人的兇樣子,父親意識到事鬧大了,但也不甘示弱,邊回罵邊走向前:“你甲蠢種!你熊嗎個熊?”父親完全沒了輕重,招呼上江衛坤的大人了。江衛坤大怒,手一扯,父親就摔到一邊去了。父親憑本事不是江衛坤的對手,何況還呷了酒更沒有力氣,江衛坤並沒用多大力,父親就躺地上了。但江衛坤畢竟在灣裡是個單伴,雖有個弟弟卻遠在株洲工作,當然自家屋裡也有兩三個堂兄弟。但父親親兄弟四個,還有六七個堂兄弟,雙方真大打起來,誰吃虧還真難說。好在在場的灣裡家族拉住了雙方,未致事態擴大。江衛坤出了氣,父親本來理虧在先,摔倒也沒受傷,再鬧下去對誰都不好。自然,依父親的個性是不會罷手的,一向理性的大伯父聞信過來喝住了父親。大伯父在家中說話是最有音的,大伯父一發話,父親也不敢再胡鬧。於是雙方見好就收。但仇視的種子應該在那時埋在了雙方的心中,只是是否爆發還得看是否有適合的條件。反正從那次後,我再沒叫過江衛坤一聲伯伯了。

今天跟江衛坤相遇,我先叫了伯父,並不是示好的意思,而是一種本能反應,畢竟事情過去了十多年,這次又當兵回來,碰到灣裡的長輩不打聲招呼,確實說不過去!會讓人說白在部隊幾年!沒想到江衛坤也很熱情,並邀請去他那耍,話是客氣話,看得出,態度也是真誠的。有可能在我在部隊的幾年,他與父親的關係已經改善了。我邊跑邊胡思亂想。

“哎!是鳴古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叫住了我,循聲望去,只見灣裡的江開保老支書口裡含著一支菸,站在馬路邊的東廁邊叫我。提起江開保,江家灣裡誰都得敬重三分,他是真正的德高望重,資格老嘛。從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就擔任向陽村當時叫向陽大隊的支書,一直幹到九十年代年末才主動讓賢,幹了差不多三十年的村支書。其聲望莫說在江家灣這個千把人的灣裡,就是整個向陽村甚至白鷺湖鎮,都是響噹噹的人物。江開保作為大村支書,曾是當年白鷺湖鄉唯一的一個農民身份當選鄉黨委委員的,比一般的鄉幹部說話都有音。

哪怕他早退下來了,他的名字應該還是江家灣人在白鷺鎮最響亮的一個!“江家灣裡江開保,白鷺湖街抖一腳,巫風野鬼顫三顫”,可見當年威名。但是,在我心裡,對眼前這個一大早剛從東廁解手出來的七十多歲的老人,憐憫多於敬重。因為老人最看重的小兒子在他離開村支書崗位的那年出車禍走了,聽灣裡人說,如果他那小兒子不出車禍的話,肯定會接他的班,江衛坤是不可能接手當上村支書的。小兒子的離去,對江開保的打擊特別大,從此變得謹慎低調,很少在公開場合大聲叫嚷。但在江家灣人心目中,他仍是那個一言九鼎的“雄主”,沒人不給他面子。

幾年不見,老人家愈加蒼老了,也沒原來那般胖實,倦縮著身子,背也明顯駝了,往日的雄偉與氣魄一去不復返了,誰能想到,眼前這個有點猥瑣的老頭,竟是當年江家灣說一不二的風雲人物?按輩分,老支書與我爺爺同輩,按年齡比我大伯還大上十來歲。論理,我應該主動先給老人家打招呼,沒想到老人先向我打招呼,的確有些突然也有些感動。我跑到老人身邊,停下,對著笑眯眯的江開保老支書說:“保家家,您老這麼早就起來了!”“家家”在耒州話中是“爺爺”的意思。

江開保老人接過話說:“起來解個手。上兩天聽灣裡人講你當兵回來了,冇看到你人。剛才看到你跑步,還以為叫錯人了。”老人用手在我胸前擺了擺,然後豎個大拇指“鳴鳴你長得好!有出息!”老支書不叫我奶名鳴古,改叫鳴鳴了。

我一聽臉紅了:“哪有出息?有出息不會回來了?”

老人看出了我的尷尬,忙說:“回不回來是命運,不由人。農村兵沒那麼容易提拔的,憑你在部隊能多留兩年便是本事!”這個倒是實情,和平年代農村兵天生競爭不過城裡兵,我這個普通高中生本參加了考軍校的考試,卻沒能考上。因為得到高連長的賞識,多呆了兩年,與我一塊去的,都是三年一到就回來了。

天已經大亮了,馬路上的車人都多了起來。我跟老支書說話的地方正是馬路拐彎處,再站著怕不安全。便再次打了招呼準備離開。江開保老支書忽然在我轉身跑動的時候叫住我;“鳴鳴,在部隊入黨了嗎?”

我有點納悶,老人家無故問這個幹什麼?我是當兵第三年寫的入黨申請書,第四年也就是去年批准為預備黨員的,有那個三等功加持,今年退伍前兩個月轉為正式黨員的。於是我回答老支書:“謝您老關心,在部隊入黨了!只是黨籍有沒轉過來還不清楚,過幾天去查一下。”

江老支書豎起大拇指:“好!好!好!年輕人肯進步就有出息!”看得出老人家也挺開心,不忘補了一句,“鳴鳴,你比你伢老子強!”

嚯!又以我父親打比,我心裡有點不高興,但並不生氣。崽比爺強,不是好事嗎?

一跑回家,就拿桶抽井水接水洗澡。桶裡剛抽出來的井水還有熱氣在騰,沒有塘水那般清涼。一身臭汗洗去,爽極了。洗完換上衣服,照了照鏡子,一張英俊陽光的國字臉出現在鏡中,神情是那樣地剛毅與穩重。國字臉上的寸頭,尤顯精神,天生又粗又黑的眉毛及兩鬢,儼然化過妝似的,當真英氣逼人。對自己的外形一直是很有信心的,加上米的身高,74公斤的標準體重,完全配得上氣宇軒昂四個字。

我正得意地欣賞鏡子中的自己,母親在叫了:“鳴鳴!面煮好了,打早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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