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吳良〔二〕
江玌觀起身出門去接舅舅，一個身材矮小滿面紅光的老頭已蹦到了走廊，好個手腳麻溜的老頭！江玌觀一見就喊：“舅舅！”並掏出煙給舅舅呷。
“外甥！你要幫我想甲辦法！吳良葛甲鬼種太不講信用了，你舅母幫他做事的田三年了還冇結請！也怪你舅母，喊莫幫吳良做事，硬不聽，結果中了老子的話，錢拿不到了！一副賴死形，氣死老子了！”老頭接過煙，就劈里啪啦地說個不停。
吳良賴賬不拿工錢，江玌觀又有嗎個辦法？總不能跟吳良打架子吧，再說，江玌觀也五十歲了，打得過三十多的吳良嗎？我心裡笑老頭找錯人了。
“來得好！今日來得好！村幹部都在！你們幹部要幫我作主啊！”
嘿！這老頭把我和江崇文都“賴”上了！不過，群眾找幹部解決問題，好像也冇錯，再說他還是江玌觀甲舅舅，於公於私都不能回絕，先問問情況再哇。
江玌觀也說：“舅舅！你老嘎莫急，慢慢哇！”
“活六十多了，冇見過吳良葛樣不要臉的人，長甲人模樣，做事就連畜牲都不如！”一提起吳良，老人家就來氣。
吳良自2005年弄到地後，便開始大棚建設。耒州是南方地區，沒有種大棚的習慣和經驗，而從外地請人建大棚，莫說成本，就是人工都是筆很大的開支。吳良本就冇打算好好弄大棚，目的是為了那每畝兩千塊的補貼，可見不到大棚，那補貼也不可能有。於是，吳良想到了辦法，利用竹子自己請人建，這樣不需要多大的本錢也能建成大棚。
躍進村有甲竹山，反正是公家的，要好多竹子就去砍好多竹子，何況吳良還是村支書，哪個會去阻攔呢？當然，竹子不可能自己飛到田間，吳良便僱人砍伐。江玌觀甲舅舅賀人龍便被吳良請去做事了。賀人龍年青時做過蔑匠，做椅做床編蘿織簍，都是把好手。用竹做大棚本是粗活，談不上技術含量，對賀人龍來講，根本不在話下。砍竹不需要師傅，有力氣就行，但打棚子，還是要些技術的。賀人龍憑著經驗便當了打大棚的師傅，一天六十塊，那些小工四十塊。
賀人龍打大棚有自己的心得，他不將竹子剖開做成竹條，而是直接用整竹，大竹做支撐和四周的骨架，小竹做上面的鋪條。每塊田從中線立一排竹子做屋柱，四至五米高不等，再左右各立兩排矮柱子，樣子就像瓦屋屋頂一樣，用竹子連起來，最後按均勻尺寸排小竹作蓋薄膜的條子。賀人龍怕做支撐的竹子埋在泥巴里易腐爛，便要吳良挖坑填混凝土，將竹子埋入土裡的部分包嚴實。這樣做出來的棚子既穩固又耐用，用個四五年問題不大。
這辦法的確好，吳良非常滿意，沒想到的是吳良太不地道，竟然擺了賀人龍一道。剛開始做，一口一個賀師傅，非常的尊重，並說每完成五個大棚結算一次工錢，平時用錢隨時可以支。賀人龍心想，這吳良人還可以，哇話繃硬。於是，賀人龍也喊堂客來幫吳良做事了，當然不是搭大棚，而是在田裡土裡鋤草播種移栽什麼的，每天只幹六個小時，工錢是20塊，有工就來做，沒工可以不來，很自由，多時有一二十個幫吳良幹活，少時也有五六個。段人龍老兩口耍耍活活一天搞六十塊錢，完全知足了，別看現在師傅工資是八九十，其實在2005年白鷺湖的泥工工資才20塊，才三四年就漲上來了，不過那管飯打晏夥還有煙，吳良這是呷自個的，但也蠻不錯了。
屋裡零用錢也有，所以賀人龍老兩口平時也不找吳良支錢，只等到時拿筆總錢好存著。結果在打了五個大棚後，找吳良結工錢，哪曉得吳良出爾反爾，明明答應請賀人龍做事是40塊一天，卻不願給了，只願給二十，說什麼“葛大的年紀值不到四十塊錢”，“師傅在上頭，你站在下面幫遞材料，乾的是小工活，只能給小工錢！”氣得賀人龍鬍子亂顫，只差吐白沫了，連咒都賭上了，罵吳良從地下把口水舔上來他就同意工錢是二十塊錢，可吳良根本不聽賭咒發誓那一套，硬是不鬆口。吳良不承認，又冇得合同過看，最後賀人龍老兩口冇一點辦法，只當買個教訓，二十就按二十結賬！誰知吳良又耍賴了，只願先拿五百給賀人龍，說剩下的那兩三千塊錢工錢要得賣菜之後才給，就當借用三倆月了！
氣得賀人龍咬牙切齒，不是看在老兩歲年紀的原因上，恨不得給吳良打一餐。錢在人家身上，也搶不來，賣菜就等賣菜吧。不過賀人龍也長了個心眼，叫吳良打了張欠條，到時拿欠條要賬，要不真怕了吳良。
賀人龍心裡發誓，就是筷子插灰蔸裡也不幫吳良做事了！自己不做，堂客也不準去！賀人龍六十多了，身體還可以，上工地做小工也奈得何，只是比搭大棚辛苦些，不過包吃還有煙，工錢也硬扎，不用像跟吳良做擔心拿不到工錢！
這樣過了十天半月，賀人龍發現堂客居然又幫吳良去做事了。原來，賀人龍堂客歇了幾天，看隔壁鄰紳都在幫吳良做事賺錢，開始眼紅了，反正還有工錢沒拿到手，不如又去做，到時一塊拿也是一樣，於是忍不住又幹上了。
賀人龍除了發頓火之外，又能怎樣？總不能抓住堂客打一頓吧，堂客想賺錢還不是為了屋裡，為了減輕兒子的負擔？不拖累兒女就是幫兒女的忙了！何況堂客哇得也有道理，又不是我一個人幫他做，十多二十個人幫他做，要少錢總不會少我一個的吧。再講回來，他吳良膽子再大，敢同時少十多個人的錢嗎？還不活剝了他！口水都會淹死他！好吧！你要做就去做吧，賀人龍也懶得管堂客了。
就是這樣按最簡單最節省的方式建大棚，一畝也需要兩三千塊，吳良一口氣首先建了一百畝，也要二三十萬，加上種地的開支就更大了，為了籌集資金，吳良便打上了農技站那兩間門面加樓房的主意，不聲不響地賣給了私人，同時工資能拖就拖，材料能賒就賒，借得到的更是儘量借，蝨子多不怕癢，反正成了拐皮帶泥的人了。唯一解套的辦法是能上面驗收透過，早點撥錢下來。吳良的一次性大棚根本驗收不上，更別說有補貼了，但人算不如天算，上天還真給了吳良一次翻身的機會。也是2006年年頭，衡陽市加耒州市兩級領導來白鷺湖鎮檢查菜籃子生產，白鷺湖鎮本來就沒有拿得出手的專案，吳良的大棚蔬菜無疑成了首選之地。看著一大片大棚，兩級領導笑得合不攏嘴，連誇白鷺湖鎮農業生產搞得好，主人公吳良更是成了領導關注物件，一再鼓勵，衡陽耒陽兩級日報電視臺也重點採訪報道。吳良也抓住機會胡吹，帶領鄉親們一起致富奔小康，已經固定了二十多個村民在大棚做事，每個村民光這一項年收入可以達到六千元以上，預計基地一期專案可年產辣椒三十萬斤，白菜三十萬斤，茄子二十萬斤，二期產量可以翻番，其實大棚裡的辣椒白菜什麼的還只是秧苗，有的還是種子呢。但架不住吳良會吹，待領導們聽得身心愉快的時候，吳良把困難拋了出來，希望領導們重視一下，督促政府補貼早點下來，否則嚴重阻礙大棚基地的發展。
還真靈！領導當即對隨同的相關部門領導發話，應該予以大力支援，大棚蔬菜關係到衡陽市的菜籃子工程建設！
至此，躍進村幹部才恍然大悟，原來吳良弄大棚上面還有補貼，光補貼就可以保證大棚的建設費用！何況那些竹子也沒花一分錢！幾百畝田土又是免費租來的，只要能出產，幾乎是包賺不賠的買賣啊！說什麼年底也要分紅了，不能呷獨食啊！
冇得一月，補貼就下來了！但吳良總對外講“補貼還冇下來！”自然還是能拖的拖能欠的欠。最後有人曝料，講吳良跟躍進村的一個老闆在中山合夥開了家路燈廠，吳良堂客也去中山了。那老闆是吳良同學，本來人家根本不在乎吳良這幾十萬投資，目的是帶老同學一起發財。
發工資冇錢，投資有錢了！當即幫吳良做工的村民就惱火了，非逼著吳良要付工錢！並放下狠話，不拿錢不幹了！其中就包括賀人龍老兩口！
吳良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當即就質問賀人龍：“說好賣菜時拿錢，現在冇賣菜，憑嗎個給你？就是想給你，我也冇錢！”
老實的賀人龍反問：“你中山開廠有錢了？付工錢冇錢了？”
“中山開廠？開在你屋裡？哪個哇我開廠你找哪個要！”吳良耍賴了，不承認在中山開廠。
賀人龍又幹瞪眼了，確實欠條上寫的是賣菜後再給，現在逼他，他不給也真冇辦法！
那就再多等一個月吧！賀人龍氣憤憤地收了兵。
一個月後，吳良的騰達公司賣出了第一批小菜反季節空心菜。除了吳良，沒人清楚賣了多少噸，更不曉得賣了多少錢。看每天傍晚小四輪一車車拖出去，少說幾萬塊應該有吧。既然賣菜了，那就遵守承諾，拿錢吧！賀人龍拿著欠條又找來了！
顯然，賀人龍高估了吳良的道德良心，吳良把手一攤：“真不好意思！這頭批小菜沒賣好多錢，沒辦法全部付清，這樣吧，先付一半，另一半等賣第二批菜再付！”
這不是耍人嗎？賀人龍可不想再聽他忽悠，不拿滿不肯走，跟緊吳良，他走哪就跟到哪！最後賀人龍也冇辦法了，直接站馬路上，不準運菜的車子出進，有本來從我身上軋過去！耍賴就跟你耍賴！
你講道理我就耍賴，你耍賴我就跟你講法律！吳良有的是辦法對付賀人龍！他直接給白鷺鎮派出所打了電話，說有人在大棚鬧事！騰達公司的大棚基地是白鷺湖鎮與市裡的重點扶持專案，居然有人敢鬧事，反了天啦！不抓你抓誰！好在有群眾幫賀人龍哇話，人是冇帶走，但也不敢阻車了！
要賬歸要賬，但絕不準妨礙基地生產！派出所臨走時也劃出了紅線！
到哪講理去？辛辛苦苦幹了，卻拿不到錢，誰咽得下這個氣？可想而知，賀人龍心裡有多憋屈了。還是賀人龍堂客看得清形勢，咱家又不是長鼻子，別個都同意暫時拿一半，那就暫時拿一半吧。只要你承認，不賴賬，那就再等等，總有付清的一天。
本來，大夥兒一看吳良說話不算話，便懶得幫他做了！結果吳良說：“田裡土裡葛多的菜，你們不做，我一個人怎麼做得來，誤了季節，到時賣不上價，哪有錢付你們的工錢？到時莫怪我冇得錢給你們！只要你們繼續做，工錢不會少你們的，平時要錢用也可以支點，如果銷路好，以後還給你們漲工價！”
這招還真靈！老實本分的村民自我勸慰一番後，又幫吳良幹上了，這其中仍包括賀人龍的堂客。只是他們不曉得，吳良又想方設法弄了十把萬去中山，廠子沒資金會停擺，大棚還可以忽悠人幹下去。當然，所有人不曉得的是，此時距離吳良垮臺只有兩三個月了。
吳良幾年來毫無底線的操作，馬上就要回報到他頭上了。出來混的，終究是要還的，哄蒙拐騙或許能行於一時，但絕不可能長久。
此時，有兩個人在馬不停蹄地蒐集吳良的違法犯罪證據，一個是躍進村原村支書，被奪了權的老支書怎麼可能輕易認輸呢？除非沒有機會復仇。一個是白鷺湖鎮農技站的會計，吳良岳父當站長時，會計在站裡還多少有些話語權，吳良一上來，便把會計晾一邊，所有的事一言堂，甚至招呼都不會跟人打，吳良敢這樣做，是因為農技站馬上就會撤了，趁早下手撈一點算一點，自個都呷不飽怎麼可能顧別個呢？孰可忍熟不可忍！你對我不仁，休怪我對你不義！會計與老支書一拍即合，準備對吳良下死手了！